王妙音嘆了口氣:“還有,就是那帝王之位,你必須取得,凡事名不正,則言不順,我不可能永遠這樣以皇后的身份為你發(fā)號施令。而且,今天我們?nèi)说年P(guān)系公開地在這里宣布出來,恐怕我回建康之后,還是不是能繼續(xù)在這皇后之位上呆著,都是未知之數(shù)了?!?/p>
劉裕的臉色一變:“怎么會這樣??”
王妙音慘然一笑:“你要知道,我的身份是王獻之的女兒王神愛,而不是謝家之女,前任皇后王妙音,雖然這個事情,在世家上層人盡皆知,但大家都有默契地隱瞞了,一來是怕得罪你,二來是我以這個身份配合我娘的謝家掌門,可以為世家高門代言。”
“可是這回,我按你的意思,赦免了所有的鮮卑人,甚至奪了世家子弟的莊園用來安置這些鮮卑族人,在他們看來,慕容家雖然已經(jīng)不復(fù)成為一個部落,但卻變成了新的大世家,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必然遷怒于我,會以欺君之罪來追究當初我如何隱瞞身份,再次入宮為后的事?!?/p>
劉裕咬著牙:“我看誰敢這樣發(fā)難,支妙音變成王神愛,本來就是因為桓玄篡位和逼迫的結(jié)果,把這點說開了不就行了?你娘是世家的掌門,領(lǐng)袖,難道還鎮(zhèn)不住那些想逼宮奪權(quán)之人嗎?”
王妙音幽幽地嘆了口氣:“裕哥哥,世家之間的事情,講的是制衡,不是你這樣在戰(zhàn)場上可以武力解決的。我娘能坐上掌門之位這么多年,是因為她能照顧好各方的利益,不至于太過偏頗,而現(xiàn)在,她的位置和我的皇后之位一樣,受到了很強的沖擊,說白了,你的崛起讓不少世家害怕,連帶著我和我娘的位置都危險了,這次我又維護了你和慕容蘭,給他們平添了一個大世家對手,自然要對我問責(zé),恐怕,我的退位讓后,才是惟一的解決之法了。”
劉裕沉聲道:“若是實在不行,就還是以前的辦法,讓慕容蘭帶著鮮卑族人先留在青州,后面再一步步來?!?/p>
王妙音搖了搖頭:“君無戲言,我是代表大晉天子宣布的命令,怎么可以收回,再說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離開后位,司馬德文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以照顧皇兄的名義,回到司馬德宗的身邊,這樣,他也不至于給劉毅和謝混他們拉攏,結(jié)為同盟,有助于緩解后續(xù)的矛盾與紛爭?!?/p>
劉裕的心中一陣酸楚,黯然道:“可這樣,不是太委屈你了嗎?你如果不當皇后,還能去哪里?”
王妙音平靜地說道:“回簡靜寺,青燈古佛,為你祈福。”
無情最是帝王業(yè)
劉裕這一下驚得幾乎要上前拉住王妙音,但他剛剛一抬腳,耳邊卻傳來王妙音沉穩(wěn)而冷靜的聲音:“劉將軍,請自重?!?/p>
劉裕抬起了一半的腳馬上回到了地面上,他咬著牙,兩手緊緊地握著拳頭,帥臺之下的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之聲,鮮卑語和漢語夾雜著的萬歲之聲不絕于耳,也只是因為這樣,才掩蓋了他剛才一瞬間的失態(tài),劉裕咬著牙,低聲道:“怎么能這樣?你是要學(xué)慕容蘭,故意來逼我嗎?”
王妙音慘然一笑:“逼你?劉裕,事到如今,我還能怎么逼你?是你逼我好吧,為了配合你的大義,為了實現(xiàn)你的理想,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我怎么樣?我回去后,面臨的可是別人欺君之罪的指控,我不主動退位,遁入空門,怕是連命都保不住了。不僅是我的命,我娘,我們謝家本家的所有人,都會陪葬!”
劉裕的嘴唇在微微地發(fā)抖,雙眼紅絲密布,如果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一定會咆哮和怒吼:“不會的,我看誰敢這樣對你,我有權(quán),我有兵,這回不象當年孝武帝司馬曜死的那個晚上,你必須成為皇后來掩人耳目,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傷害!”
王妙音輕輕地嘆了口氣:“裕哥哥,別傻了行嗎?那些人來對付我的借口,是國法,是欺君之罪。我確實是隱瞞了身份,易名改姓,冒充了我那早就過世的堂姐,成為了新的皇后,這不是欺君之罪是甚么?如果你強行想要保下我,那就是公然違反了大晉的國法,作為執(zhí)政,帶頭枉法,以后你的法令,還指望推行嗎?”
劉裕呆呆地站在原地,頭上冷汗直冒,手都開始發(fā)抖,卻是無言以對。
王妙音喃喃地說道:“這次的事已至此,與其等著人家來向我問罪,不如主動交出后位,遁入空門,這樣能保全我娘,也許,我還能象上次那樣,以支妙音師太的身份,為你,為我娘做點事。不過,有了上次的經(jīng)歷,只怕沒那么容易了。以后的路,你要靠自己,要靠慕容蘭陪你走?!?/p>
劉裕咬著牙,搖頭道:“要是以你這樣的結(jié)局來換阿蘭的回歸,我寧可不要,我寧可和她永遠不能復(fù)合在一起,也不想你受這樣的傷害!”
王妙音搖了搖頭:“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家國不負我。裕哥哥,這是我們的宿命,避不掉,你不是皇帝,改不了這個欺君之罪的國法,如果想要以后你的命令通行,就只能這樣。如果真的想要救回我,那只有按我說的,早點登上帝位才行,那就需要你扔掉無用的良善和義氣,變成真正的帝王?!?/p>
劉裕的雙眼發(fā)直:“我該怎么做,我究竟該怎么做?”
王妙音的眼中閃過一道狠厲的冷芒:“無情最是帝王家,處于權(quán)力頂峰的那個人,注定孤獨而絕情。你不能再對那些對你不滿,想要奪你權(quán)力和位置的人,再講什么情面,拿出你在戰(zhàn)場上殺敵時的勇氣和狠辣,對付你的政敵,消滅了所有想要奪你權(quán)力的人,你才能成為最后的帝王!”
劉裕低下了頭,內(nèi)心在激烈地掙扎著,王妙音的意思,說得再明顯不過了,劉毅,謝混,還有那些他們身后的世家子弟,那些明里暗里反對自己的人,都要被奪權(quán),清除,甚至是肉體上消滅,自己必須要拋開所有的親情,友情,變得冷血無情,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帝王,這才能為所欲為,但這樣,真的是自己能接受,能做到的嗎?
王妙音看了一眼劉裕,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知道,要是你變成這樣的人,那也跟那些想奪你權(quán)的人,沒什么區(qū)別了,老實說,裕哥哥,我非常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你變成這樣的冷血帝王,踩著尸山血海,手上染著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同袍,盟友的血,坐上那帝位,然后來救我出苦海。但另一方面,那樣的冷血帝王,還是我深愛的,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裕哥哥嗎?我怕到了那天,連我都害怕再見到你。就象我聽說到你是怎么鏟除了王愉一家的時候,我也是又高興,又害怕,那種復(fù)雜的情感,你恐怕永遠無法理解?!?/p>
說到這里,她眼睛發(fā)直,看著城門的方向,喃喃道:“恐怕,慕容蘭也是同樣的想法,不忍你的迂腐和善良,希望你果斷點,但又不想你變成她大哥那樣的冷血動物。于是終是兩難。”
“罷了,裕哥哥,還是做你自己吧,我的命,我的路,是我選的,也許,蒼天可憐,讓你可以通過建立軍功,收復(fù)中原而登上帝位,也許能讓司馬氏宗室內(nèi)亂奪位,自相殘殺而絕嗣,你可以收拾殘局而另立新朝,不用通過那么激烈殘酷的方式,不用靠sharen威壓而坐上帝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