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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北府一丘八 第1009節(jié)（第3頁）

劉裕嘆了口氣：“確實，道規(guī)是一直從軍的，在我身邊，看到我的所做所為，耳濡目染，也知道身為長官，一言一行都會決定著所在之地的吏治風(fēng)氣，荊州是大晉的重鎮(zhèn)，又是百年來脫離于朝廷之外的藩鎮(zhèn)，人心不附，要是再大搞這種以權(quán)謀私之舉，會失盡人心，只可惜，道憐不明白這個道理，是我任人惟親，把沒有能力的人放在這樣的重要位置，只為了補(bǔ)貼兒時的窮困，卻是害了國家?！?/p>

劉穆之淡然道：“道憐確實有錯，但這個錯，是他無能而貪婪，而不是你不應(yīng)該任人惟親。寄奴，你選擇了帝王之路，那就得按這條路的法則來行事，必須要任人惟親，這是家天下的必須規(guī)則?！?/p>

劉裕的眉頭一皺：“沒有能力，或者是沒有做出足夠的功績，只是因為是我的家人，親戚，就要放在重要的位置？這跟我們打天下的初衷是違背的啊。”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帝王之路，首先就是家天下，就是要注重忠孝，你是帝王，忠就不提了，是天下人向你效忠，而你的回報就是保家衛(wèi)國，讓他們安居樂業(yè)，未來有升官晉爵的希望，這個，就是仁義。”

劉裕喃喃地自語道：“仁義？這就是仁義嗎？那帝王的孝，就是得重用家人？只按血緣不按能力來授與官職嗎？”

劉穆之嘆了口氣：“是的，因為仁義和忠孝不可分，我們所有的法律，道德，都是建立在忠孝的基礎(chǔ)之上，對國不忠，對家不孝，那這種人自然是無君無父，無法無天，你不能用任何人間的規(guī)則來約束他了，如果你要走帝王之路，更是以后要從司馬氏手中篡權(quán)奪位，那忠字就更難談得上了，只有大大強(qiáng)化孝字，這才能讓建國之初的規(guī)則得以確立，避免有人跟你一樣，篡權(quán)奪位?！?/p>

劉裕的眉頭一皺：“好像不是這個道理吧，若是不顧國，不忠君，不愛民，只想著給自己的家族謀取私利，為了所謂的孝悌，那不就變成世家高門的那套，損公肥私，最后成為天下的禍亂了嗎？我在道憐的事上已經(jīng)犯了這樣的大錯了，現(xiàn)在悔之晚矣，怎么能再進(jìn)一步地做這種事呢？”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因為，這是幾千年來我們的天下運行的基本規(guī)則，就象帝王之路一樣，只有身為皇帝，坐擁天下至高權(quán)力，才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讓天下眾人是出于畏懼而不是單純的愛戴而為你行事，你想集中全天下的人力，物力，去對抗天道盟，那可能會讓無數(shù)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若不是作為帝王號令天下，安能如此？！”

劉裕沉默良久，才嘆道：“只有我成為帝王之后，才能以帝王的權(quán)力，通過教化或者是法令，來扭轉(zhuǎn)天下人的這個看法嗎？那在此之前，我就得跟歷代的君王一樣，只靠著血緣，大肆地提拔親族，居于要位？那這樣下來，很快后世子孫就會能力退化，跟現(xiàn)在的世家高門一樣，成為天下百姓的公敵，這點你如何解決？”

劉穆之點了點頭：“這點也不是不能解決，世家高門間是通過家族內(nèi)的競爭和家族間的競爭，來部分地解決這個問題，只不過因為他們手握權(quán)勢，本身又是把家族利益至上。”

“所以越是到后來，世家高門越是人才凋零，后世子孫出生就是榮華富貴，成年后又因為官爵舉薦的機(jī)制，即使沒有能力，沒有功勞，也能占著權(quán)力不放，自然就會墮落，這就跟我們畜養(yǎng)的那些野獸，時間一久，連捕獵的能力都不再具備了。等到世家高門走到連軍隊都無法親自掌控帶領(lǐng)這步，就是我們這些人上位更替的時候了?！?/p>

劉裕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任人惟親并不完全錯誤，錯誤就在讓他們世襲罔替，缺乏競爭，更沒有淘汰，對嗎？”

劉穆之正色道：“是的，爵位代降，以功升爵這個原則，是非常正確的，歷朝歷代的興亡，無非就是在權(quán)力分配和人才體系這兩件事上出問題，權(quán)力給親人能確保家天下的穩(wěn)固，當(dāng)然，慕容氏這種家族除外，所以，這次你如果誅滅慕容氏宗室全部，也可以震懾全天下，跟當(dāng)年的八王之亂一樣，讓所有的家族知道，如果不顧大局，只為自己的私利而內(nèi)斗不休，下場就是國破家亡，無一幸免?！?/p>

劉裕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有什么辦法能解決這一切呢？帝王之路意味著君權(quán)無限，有對全天下人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誰不想擁有？我可以確保我用這種權(quán)力是為了理想和公心，可別人如何來保證這點？更是如何保證在奪取這個權(quán)力的過程中，不會象慕容氏那樣禍及天下呢？”

劉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閃，一直瞇著的眼縫瞬間睜開，大聲道：“公平，規(guī)則，公開！”

遵從本心順天命

劉裕的神色嚴(yán)肅，大聲道：“你說清楚點，這些是什么意思？！”

劉穆之點了點頭，平時嬉皮笑臉的神色一掃而空，變得格外的嚴(yán)肅，眼神中又透出一股難言的殷切之情：“就是要明確這個權(quán)力的分配和傳承，不能私相授受，更不能因為個人的好惡而隨意地改變自己定下的規(guī)則，要讓天下安定，最重要的就是這種給天下人所認(rèn)可的規(guī)則，一旦變了，就得自己率先遵守?！?/p>

“西晉的八王之亂，慕容氏的代代手足相殘，再到永嘉之亂以來，北方諸多胡人國家，內(nèi)亂不斷，導(dǎo)致亡國滅家的這些悲劇，根源就在于這種傳承的制度不明確，一會兒立賢，一會兒立嫡，卻又跟部落時期的那些規(guī)矩相沖突，最后就是長幼無序，賢愚不分，人人都想著靠力量來奪位，以至于悲劇。”

劉裕反問道：“你說胡人國家是這樣，沒問題，可西晉不是這種啊，他們就是因為堅持了嫡長子，讓晉惠帝這個蠢物上臺，才讓諸王有了野心，等到賈后毒殺太子后，八王之亂就正式開啟了，這不也證明只按血緣，嫡長來選擇繼承人，同樣隱患巨大嗎？”

劉穆之嘆了口氣：“那是另一個極端了，讓根本沒有能力的人坐到這個位置，不僅會讓宗室生出野心，也會讓天下面臨紛亂，但就西晉的這個事來說，最大的問題不是晉惠帝即位，而在于賈后的亂政?！?/p>

“要說皇帝的能力低下，晉惠帝能比現(xiàn)在的司馬德宗更差嗎？難道東晉因為有個不知冷暖，話都不會說的皇帝，就滅亡了，就大亂了嗎？”

劉裕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意思，皇帝如果不能理政，或者說皇權(quán)旁落，就是要看輔政大臣的水平了？”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提的那個天下大同的想法，讓人人都有上升空間，這個道理是沒錯的，但又跟君權(quán)神授，帝王天下的這個模式有沖突?！?/p>

“普通百姓看皇帝是天神在人間的代言人，是不可能犯錯的，他們并不知道上層的這些爭斗，只知道要遵紀(jì)守法，交稅征丁，而皇權(quán)不穩(wěn)，就意味著國家動亂，是他們不能接受的。”

“要想改變天下人的這種意識，不能一下子就宣傳什么人人平等，而是要慢慢來，從君權(quán)天授這點，變成賢者議事，公論治國的這套模式，皇帝如果有各種原因不能親自治理，就由天下負(fù)有眾望的人來聯(lián)合商議治國，就象現(xiàn)在的北府三巨頭模式，甚至以前的世家輪流坐莊的模式，都是不錯的替代?！?/p>

劉裕正色道：“可是這樣虛君實權(quán)久了，不是也會讓輔政大權(quán)臣自己取而代之了嗎？”

劉穆之笑道：“那不就是你接下來準(zhǔn)備做的事嗎？天命不是不可以移，有五行更替，氣數(shù)耗盡的這套理論呢，怕什么。寄奴啊，你要明白，賈后亂政，本身就是違背制度的事，皇后這個身份不需要能力，也不需要功勞，只要靠著美貌或者是家族的權(quán)勢，就可以嫁入皇家，一旦皇帝暗弱，那就會給皇后所操縱和控制，咱們現(xiàn)在通過妙音來以皇帝的名義發(fā)號施令，不也是同樣道理嗎？”

劉裕點頭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杜絕后宮干政這種事，避免皇后或者后宮中的貴妃，為了給自己的兒子爭權(quán)而引發(fā)內(nèi)亂，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