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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北府一丘八 第1242節(jié)（第3頁）

天師之亂事有因

庾悅得意地點了點頭：“這是我們當時世家高門在王凝之的召集之下，秘密商議的結果，不過當時我們還不知道有黑手乾坤在后面操縱一切，更不知道天道盟的事，但王凝之說，司馬道子把持朝政，想要以宗室身份奪回權力，謝家為國立有大功，雖然有私組軍隊的事，但罪不至于交出相位，受如此打壓，王恭和殷仲堪皆是我世家子弟，執(zhí)掌大州，以制衡司馬氏的宗室皇權，但司馬道子卻收買劉牢之，借口他們起兵謀反，將王恭殺害，王恭已死，下一個可能就是我們各家，而制衡司馬氏皇族，不讓其能對世家高門任加誅殺，則是我們自建國以來的共識，所以，要堅決拒絕跟司馬道子的合作，我們有各種朝廷歷代皇帝規(guī)定的免稅免賦的皇命，他也奈何不了我們?！?/p>

“于是司馬道子很快就沒了兵糧供應，而且也沒有人力資源可用，說白了，吳地的莊園，人丁都是控制在世家大族的手中，如果我們不配合，那他是收不到什么稅賦的，連京城百官的俸祿都未必開得出來，更不用說養(yǎng)活劉牢之的數(shù)萬北府軍。他后來想搞樂屬，征調(diào)吳地的莊丁們從軍，其實也不一定是真的要自己搞一支軍隊，更可能的，是讓這些莊丁去他還能掌握的淮南，江北等地去開荒屯墾，有了十萬左右的壯男，起碼供應幾萬大軍的軍糧，還是沒有問題的。”

陶淵明的臉色微微一變：“原來他是要找男丁去種地啊，我說呢，找些莊客農(nóng)夫，全無軍事素質(zhì)的人，又怎么能打仗？放著劉牢之的數(shù)萬虎狼北府軍不用，自己再搞一支軍隊，這得是怎么個天才才能想出的？看來司馬元顯比我想的要精明點，明著建軍，實際是找人去種地啊?！?/p>

庾悅哈哈一笑：“只不過，他死在了自己的這種小聰明上，就算我們世家高門沒有辦法明確地拒絕他，因為他拿隱戶藏丁之事來威脅我們，我們沒有辦法，也只能裝模作樣地把這些詔令下達，看這些莊客們是不是自愿從軍，我們本以為是他們這些壯丁不愿意從軍遠離家鄉(xiāng)，所以會逃亡，可我們沒想到是，居然有妖賊從中作亂，干脆直接讓這些莊客們謀反作亂了。這就是孫恩之亂的由來?！?/p>

陶淵明嘆了口氣：“司馬元顯這小孩兒雖然年紀不大，但其實肚子里壞水倒是不少，他讓這些莊客們屯田種地，以后就能把這些人控制在手中成為司馬家的軍戶，又因為是在劉牢之的駐地種地，也能慢慢地通過把這些人編進北府軍，然后滲透進劉牢之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假以時日，他也許會拉攏劉毅，何無忌這些小將們?nèi)Z劉牢之這些老帥們的權，而劉牢之雖有治軍打仗的本事，卻缺乏治政能力，以后可以架空后把他們明升暗降，賦與一些品級高而無實權的閑職來打發(fā)，這樣一來，只要不停地有新一代想要上位的北府軍將校們，司馬元顯就可以一直控制北府軍，一批批地換血，這就是我說的，給人上升的希望。”

庾悅咽了一泡口水：“原來你說的上升，是這個意思，把老將明升暗降調(diào)離軍隊，然后讓新一輩的將校頂了老將們的位置，這樣就是分化瓦解這些武夫集團，讓他們都盯著大帥的位置你爭我奪，形不成合力，可真要成了大帥，又坐不了幾天，就可以明升暗降地調(diào)離軍隊，這才是控制北府軍的辦法啊?！?/p>

陶淵明微微一笑：“其實現(xiàn)在劉裕也是這樣做的，建義成功以后，他的戰(zhàn)友兄弟們看著是到了各個大州當了刺史，但也是離開了一線的部隊，那些軍主，旅帥們，就給新一代的小將少帥們擔任，等到劉毅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檀道濟，王鎮(zhèn)惡，甚至是孟懷玉這樣的小輩已經(jīng)開始威脅他的位置了。至于劉裕，他穩(wěn)坐北府主將的位置，掌握全國的軍隊，朝中大權則由劉穆之聯(lián)合王妙音，通過謝家來掌控，發(fā)號施令，如此一文一武，則可保大權永固。”

庾悅咬了咬牙：“所以，只有象你前面所說的那樣，讓劉裕北伐陷入膠著，困境，打擊他的威望，尤其是讓將士們意識到，跟著劉寄奴，不僅有性命危險，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升遷，失望之余，還要繼續(xù)戰(zhàn)斗，那就會有全軍嘩變，給武夫們趕下臺的可能了?！?/p>

陶淵明哈哈一笑：“是的，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就象當年司馬元顯的做法，反而激起了民眾的憤怒，他以為可以把民眾從世家的莊園中解救出來，讓他們能從無名之輩變成國家戶籍冊上的人，可以分到地，以為這樣可以把他們從世代為奴的慘景中解救出來，可他卻沒有考慮到，這些人自己想不想，要不要?！?/p>

“對于佃戶莊客們來說，雖然在世家的治下，無名無姓，隨時也有給掃地出門的風險，平時的勞作也可謂艱苦，但不管怎么說，不用冒著生命危險上戰(zhàn)場，也不用承擔官府的沉重稅賦，雖然有可能日子過得比現(xiàn)在好些，但也可能過得還不如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這種日子過了幾十年，上百年，他們已經(jīng)習慣，要讓他們冒著性命風險，背井離鄉(xiāng)，到北方去面對不可知的未來，他們絕不會覺得這是幸福之事，只會覺得害怕，恐懼，這時候只要有人出來搗亂，夸大未來的風險，那很容易就會引起大規(guī)模的動亂與嘩變了?！?/p>

“孫恩就正好扮演了這個角色，本來五斗米道，天師道就是在底層的這些民眾間廣為流傳，有了這個機會，大批民眾聚集上路，又沒有熟悉他們的世家莊丁護送接引，押運他們的京城宿衛(wèi)軍們又往往對這些莊客們?nèi)_相加，肆意打罵，這時候，天師道的小股劍士只要混進這些人群中，就可以帶頭殺兵斬校，整隊成旅地嘩變造了，然后，回頭反攻州縣武庫，就能攻城占地，這就是為何旬月之間，吳地八郡皆陷，叛軍一下子到了數(shù)十萬人的原因！”

黑手乾坤重建難

庾悅點了點頭：“是啊，這就是孫恩之亂能有這么大破壞力的原因，老實說，我們各大世家開始是興災樂禍的，覺得有這幫神棍來鬧一下，敲打一下司馬道子父子，逼他們交權，重新向我們低頭就行，可沒想到，這幫妖賊居然對我們下了死手，一場大亂，直接摧毀了我們這些世家高門在吳地的基業(yè)，大半的子侄和支系家族死于戰(zhàn)亂，田產(chǎn)地契也給毀于一炬，后來又經(jīng)歷了劉牢之以平叛剿賊為借口，縱兵在吳地的大規(guī)模搶劫，唉…………”

說到這里，庾悅的表情變得痛心疾首，連話也都說不下去了。

陶淵明點了點頭：“這些是庾公親自經(jīng)歷過的事，想必也是體會和感受最深的，我在戰(zhàn)后多年時游歷吳地，仍然是滿目蒼痍，甚至還有白骨露于野外，遍地皆是墳頭，可以想象這場大亂的烈度，因為在我少年時去吳地時，那里可是錦鄉(xiāng)江南，繁華富庶如同天國一樣，可現(xiàn)在，可能還不如同樣戰(zhàn)爭殘破的荊州呢?！?/p>

“孫恩他們起兵是想奪取天下，成為了整個大晉的公敵，因為他們殺世家，反司馬，也屠戮普通的民眾，劉牢之養(yǎng)寇自重，知道留了孫恩的天師道叛軍，自己就有長期駐扎在吳地，洗劫吳地世家和土豪地主莊園的理由，但他沒有料到，孫恩居然能繞過他的防線，直接從滬瀆壘進入大江，反攻建康，要不是劉裕及時馳援京口，恐怕整個天下都要易主了。這點上，我們必須要感謝劉裕，若不是他，只怕你我現(xiàn)在都不會站在這里呢。”

庾悅嘆了口氣：“我后來之所以也肯居于劉裕之下，為這些丘八們效力，也是顧念到當時他確實對我們有救命之恩，但現(xiàn)在劉道規(guī)如此對我，我對他的這些恩情，敬意也早就還完了，現(xiàn)在我和劉裕兄弟，還有他的這些武夫黨團就是誓不兩立，按你的說法，我們要想辦法讓劉裕手下的這些軍將，少帥們起來取代劉裕，就象劉裕取代劉牢之那樣嗎？”

陶淵明平靜地說道：“劉牢之的不安全感才讓他縱兵擄掠，因為在他看來，一旦消滅了天師道，又不用北伐的話，朝廷就會有理由在后續(xù)裁撤他的軍隊，甚至再次把他趕出軍中，用劉裕和劉毅，何無忌這些人架空和取代他，這是他不能接受的，起碼，在自己家族真正地混成世家高門之前，他不能接受這點?！?/p>

“所以劉牢之后期一度想要加入黑手乾坤，甚至跟司馬尚之，司馬元顯他們一起進了重建后的黑手乾坤，就是最明顯的表現(xiàn)，雖然這個新黑手乾坤很快就完蛋了，但至少說明，劉牢之是有成為世家高門的想法的，只不過，桓玄作為一個新興的軍閥，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庾悅咬了咬牙：“回想起那些年來，就是一場場的惡夢，前門驅(qū)虎，后門進狼，為了打擊謝家自立的野心，我們搞垮了北伐，擁立了司馬道子父子上位，結果他們上位之后就反過來想要壓制我們吳地世家，奪回王權，于是有了昌道多次內(nèi)戰(zhàn)，讓武夫坐大，劉牢之掌軍，緊接著司馬道子父子也想要在吳地征丁收稅，搞出樂屬，引發(fā)天師道之亂，最后就是劉牢之，天師道這些兇神惡煞輪流的禍害三吳之地，我世家高門南渡以來的百年積累，毀于一旦，連黑手乾坤都給滅了?！?/p>

“等到這持續(xù)多年的內(nèi)戰(zhàn)快結束時，荊州的桓玄又來了，他做到了他爹想做而沒做成的篡位之事，還消滅了先降復叛的劉牢之，我們吳地世家手中，再無可以與之一戰(zhàn)的明面上的軍隊，那陣子，是我們劫后余生的家族子弟們好不容易回到遍布家人尸體的故地，馬上就給跟著過來的楚軍搶奪了這些莊園，桓玄想把我們這些建康世家高門趕盡殺絕，象他父親當年把我們庾家趕出荊州那樣，再把我們這些家族趕出吳地，驅(qū)趕到荒涼煙瘴之地的廣州，交州，或者是趕到與胡虜相鄰的江北，豫州這些地方。要不是劉裕很快建義起兵，推翻了桓玄，只怕我們庾家也早就不復存在了?！?/p>

陶淵明微微一笑：“所以你們庾家，還有謝家，王家這些家族，在劉裕還沒打進建康的時候，就與之接觸，向其效忠了是吧。而在劉裕建義成功之后，我就找了劉毅重建了黑手乾坤，而他很快就拉上了你和徐羨之，孟昶這四個人，你們都是和劉牢之一樣，要么本就是世家子弟，要么是想從一個武夫變成新世家的，倒也是志同道合呢?！?/p>

庾悅冷冷地說道：“我跟劉毅，甚至孟昶談不上什么志同道合，這些下等人出身的家伙，也配跟我平起平坐？哼，要不是因為之前多年的紛爭與內(nèi)亂，連黑手乾坤都毀滅了兩次，我們世家手中無兵無權，一切要仰仗這些軍漢武夫，我又怎么會委屈求全呢？陶公，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不一開始來找我，而是要找劉毅呢，你就算自己不想進黑手乾坤，難道就這樣放進一個武夫進來？甚至是讓他當召集人，成為實際上的黑手乾坤的首領呢?！?/p>

陶淵明微微一笑：“那要是我當初直接來找你，讓你當黑手乾坤的第一鎮(zhèn)守，請問以當初庾公的實力，你自問能對付劉裕嗎？敢接這個位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