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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北府一丘八 第790節(jié)（第4頁）

姚興睜大了眼睛：“什么，他有什么辦法能把書直接拓制出千本萬冊？這是什么神奇之法？要是有這個辦法，還用得著用這么多文人士族，成天地去抄錄經(jīng)籍嗎？”

陶淵明冷笑道：“他這妖法用的是南方的拓印之術(shù)，也不算太稀奇，但他能把那些文章中的字，做成模塊，然后排成整版，如此一來，加以油墨，就可以大量拓印，本來如果這樣只是在士族之間傳播，那也無妨，可是劉裕卻有意把這些書向平民百姓們發(fā)放，若是人人都會識文斷字，人人都想靠這個當官掌權(quán)，那還有誰愿意去耕作漁采，誰愿意去做那苦力活兒？當年商鞅變法，最多也不過是讓本就兇悍好斗的秦人平民甚至奴隸有通過軍功得到耕地的機會，可沒說敢得罪所有士人啊，劉裕這是要斷天下士人的進身之路，只為自己在平民百姓中得一個好名聲，他不僅想當皇帝，更是想當圣人，為此，不惜破壞千百年來的士庶之道！”

姚興笑了起來：“若是劉裕是個胡人君王，那倒不會有人反對他，因為在我們草原人眼中，以力稱雄，即使是一時的奴隸，也有翻身為主人的可能，這天下的強弱之道，又豈會長久不變？”

陶淵明搖了搖頭：“你們胡人沒有中原的這種傳統(tǒng)和規(guī)矩，以力稱雄的同時，是部落大人，酋長們占有著絕對的優(yōu)勢，從妻妾的數(shù)量上就遠遠高于普通族人，部落攻戰(zhàn)，戰(zhàn)敗的部落往往舉族為奴，男子或被殺，或成奴隸，女子則成為戰(zhàn)勝部落的妻妾，尤其是部落大人的，為其生兒育女，所以部落首領往往多子多孫，再不停地去分家變成新部落，久而久之，一家一姓之部落就會開枝散葉，越來越強大，這個道理，跟中原是一樣的?！?/p>

“只不過我們中原人，向來講究仁義，講究規(guī)矩，講究以和為貴，不要斬盡殺絕，所以，我們更需要維持這種道統(tǒng)的傳承，從春秋開始，就只有貴族，諸候的子孫們才有識字的權(quán)力，才通六藝，這是與黔首的天壤之別，哪怕是國破家滅，只要這文化還在，仍然有翻身的可能，秦漢雖然實行軍功爵制，但仍然不讓真正掌權(quán)的出士人行列，漢武帝獨尊儒術(shù)，其實就是維持這種士人優(yōu)先的道統(tǒng)傳承，這才是我們中原真正的核心規(guī)則，即使是外夷入主，也得遵守。”

姚興點了點頭：“確實，先帝在時，就多次提過要想留在中原，軍權(quán)要掌在我們姚氏部落自家人手中，但是治國理政，一定要用漢家人才，而且是要尊重士人，敬賢愛士，這些年，我也越來越感受到這點，你們漢人的世家，士族，都是傳承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根基龐大，不是可以輕易動搖的，尤其是以郡望為親族，往往整村整鄉(xiāng)都是一家一姓，沒了他們的支持和效力，只怕我們根本無法在這里立足。劉裕想要易鼎革命，改變這千百年的傳統(tǒng)，他真的是昏了頭啊?！?/p>

陶淵明嘆了口氣：“若是劉裕只想自己取代司馬氏，建立新朝，其實我也不是不能支持，這種歷朝歷代，出現(xiàn)軍功新貴，改朝換代的事也不在少數(shù)，尤其是在這個亂世，但他要改變天下的規(guī)則，讓那些低賤的平民騎到士人頭上，那是對我們千百年來規(guī)矩的蔑視和背叛，凡是與他同流合污的士人，都不配再穿這種儒服，這就是我要反對他的理由。哪怕是陛下取得天下，也會尊重士族，那就值得我助你一臂之力！”

姚興微微一笑：“可是先生剛才又說，不愿意來這里為我效力，你如果要反對劉裕，難道還想繼續(xù)擁立司馬氏？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白癡皇帝，如同行尸走肉，恐怕誰也不可能為了這個人，而背棄劉裕吧。”

陶淵明冷笑道：“皇帝是誰并不重要，無論是司馬德宗還是當年的司馬衷，都不過是傀儡而已，真正掌握天下大權(quán)的，還是晉國的世家大族，和他們所代表的士人集團，別看現(xiàn)在好像謝家在支持劉裕，但他們只是表面合作而已，一旦劉裕真的開始普及全民的教育識字，那就是要革了全天下世家的命，謝家必然會是反抗最激烈的一個。而他們所需要的，則是當年擁立司馬睿一樣，一面司馬氏的大旗而已！這面大旗，我給您帶來了！”

司馬大旗乃國璠

姚興的雙眼一亮，急道：“這面大旗是什么，你該不會把司馬德宗給偷運過來了吧?！?/p>

陶淵明笑著搖了搖頭：“這遠遠超過了在下的能力了，陛下，不帶這么開玩笑的，我要是有本事把當朝天子弄到貴國，早就會讓他下詔討伐劉裕了，也不用費這么多的功夫?！?/p>

姚興有些失望，本來探起的身子，又重新坐回了龍榻之上：“那你所說的大旗，又能是誰？不是皇帝的話，難不成是那個皇弟司馬德文？”

陶淵明勾了勾嘴角：“這司馬德文是司馬德宗的親弟弟，多年來一直在他身邊親自服侍，照顧司馬德宗的飲食起居，甚至可以說就是司馬德宗的嘴，所有圣意，都是要由他說出，連玉璽也是按理說要由司馬德文保管，這兩人可謂雙生休戚，能弄出司馬德文，也就等于可以劫出司馬德宗了！”

姚興嘆了口氣：“這倒也是，那這么說，先生沒有辦法把皇帝兄弟二人給帶到大秦了，那你說的大旗，又是什么？”

陶淵明微微一笑：“這大旗乃是司馬氏的宗室大將，前不久還擔任宿衛(wèi)軍統(tǒng)領，帶兵出征南燕的司馬國璠！”

姚興喃喃地念叨了這個名字兩遍，搖了搖頭：“這司馬國璠寡人聽說過，他乃是遠支司馬氏的宗室，跟現(xiàn)任皇帝早就出了五服的關(guān)系了，甚至說可以是個姓司馬的外人，也沒什么才能，聽說在臨朐之戰(zhàn)中，表現(xiàn)還非常糟糕，差點因為他的無能而導致后軍給突破，讓鮮卑鐵騎殺到劉裕的帥臺。這樣的人怎么會是什么大旗？還有，他不是在晉軍陣中嗎，你又是怎么能把他帶出來的？”

陶淵明正色道：“因為劉裕并不想讓司馬氏的宗室們領兵立功，所以雖然帶了司馬國璠出來，卻只是做做樣子，并不把他當主力使用，臨朐之戰(zhàn)時，也是讓司馬國璠所部一直留在后軍閑置，他們本是宿衛(wèi)軍，世家或者是宗室子弟，戰(zhàn)斗經(jīng)驗雖然有所不足，但裝備是最精良的，打不上前鋒本就有怨氣，然后又給鮮卑騎兵突襲，劉裕放在后衛(wèi)的部隊抵擋不住，先行撤離，卻要讓司馬國璠所部在突然之間頂上，自然隊形不整，容易混亂，這并不是司馬國璠的失誤?！?/p>

姚興點了點頭：“倉促上陣，自然發(fā)揮不出實力，這點朕很理解，這么說來，司馬國璠并不是外面?zhèn)髡f的那樣無能？”

陶淵明微微一笑：“他能當上司馬氏的領兵大將，本身就說明論軍才，現(xiàn)在是司馬氏宗室里最優(yōu)秀的幾個，能在劉裕的打壓之下有所斬獲，也說明了他的本事，戰(zhàn)后評定，司馬國璠所部傷亡最大，卻功勞最小，自是心有不甘，于是向劉裕請命去追擊逃走的燕軍，一路殺到廣固城下，雖然沒追到燕軍，但是截獲了萬余來不及入城的南燕鮮卑族百姓，由于看到燕軍屠戮了之前兩千多名掠到燕國的淮北百姓，于是一怒之下，把這些鮮卑人全部斬殺，還把尸體堆成京觀，就放在廣固城外，以炫耀武功，震懾燕軍！”

姚興笑了起來：“看來這司馬國璠還會玩玩這種心理戰(zhàn)，摧毀敵軍的斗志呢，那劉勃勃最喜歡的就是坑殺俘虜，堆尸為京觀，嶺北軍民，為之喪膽，只是司馬國璠殺的乃是無辜百姓，此舉雖然一時泄憤，但有失仁義，更不得人心，別的地方不好說，起碼對面廣固城中的鮮卑軍民，是不可能再投降了。會給攻城造成很大的難度，我如果是劉裕，會對他進行軍法處置的?！?/p>

陶淵明勾了勾嘴角，不以為然地說道：“廣固城本就是驅(qū)逐了大部分的漢人百姓，只留鮮卑人，這些人多半是有親友家屬死于臨朐，恨極了晉軍，投降是不可能的事，當然，對于仁義一道，司馬國璠確實做的有所虧欠，但是從另一個方面來看，對這種頑固不降，抗拒王師的地方，是要有些雷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