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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北府一丘八 第116節(jié)（第3頁）

劉裕長嘆一聲，他很想說這些塢堡主是無恥的漢奸，賣國賊，但是理智告訴他，冉閔對待自己的本族同胞，甚至不如殘忍的羯胡人，這才把本應(yīng)屬于自己的民眾推向了敵人一邊，最后的敗亡，又豈非自做自受呢？

得人心者得天下

慕容南看著劉裕，輕輕地嘆了口氣：“雖說自古以來，弱肉強食，普通人只會屈服于強大的武力，但是如果這個強大的武力不能保證民眾的基本生存，那也是無法維持的，冉閔本身不過是一個有野心的屠夫，并無治國之才，誰支持他當皇帝他就用誰，誰妨礙他當皇帝他就殺誰，這點上，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都沒有區(qū)別?！?/p>

劉裕嘆了口氣，正色道：“是啊，他下達了殺胡人可封官的那個命令之后，靠著漢人幫他屠殺了幾十萬的羯胡人，成功地登基為帝，但在登基之后又給自己的兒子封了個大單于，讓他去統(tǒng)領(lǐng)投降的胡人兵將，只是因為這些胡人有戰(zhàn)斗力，能幫上他。對于大晉，他一開始兵力雄厚時那是不屑一顧，到后面快要滅亡時卻是乞求援助，我以前讀書少的時候以為他是我們漢人英雄，民族救星，但后來讀多了史書才知道，此人之惡，勝過羯趙，滅亡是必然的事?！?/p>

慕容南笑道：“就是這么個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為何冉閔作為漢人，反而給本族的同胞拋棄？就是因為他不能讓人活下去，不能組織民眾生產(chǎn)，民以食為天，沒吃沒喝就會餓死，誰能這時候給他口飯吃，他們就會擁護誰?！?/p>

“我們慕容家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南下的時候不僅是帶了大軍，更帶了在遼東儲備多年的糧草，牛羊，可以說近乎是舉族南下，來的時候就沒考慮再回去了。你說，這樣千年不遇的機會給我們抓住了，而北方的人民當時視我們?yōu)榫刃牵覀兿麥缌巳介h之后，還可能繼續(xù)以晉朝臣子的身份向東晉屈服嗎？”

劉裕咬了咬牙：“冉閔無道，但不代表我們大晉也會這樣，當時我們大晉也不是無所作為，而是先后由殷浩和桓溫兩次北伐，就是為了救北方百姓于水火。怎么能說我們不做事呢？”

慕容南哈哈一笑：“得了，劉裕，我可不是我的那些連漢語都說不好的手下，你們的這些歷史，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能阻止你們東晉北伐的，可不是我們北方胡騎，而是你們自己人！”

劉裕嘆了口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耳邊卻傳來慕容南那冰冷的聲音：“殷浩北伐是因為要搶在桓溫之前北伐，以免他的這個少年好友靠北伐建功，進一步壯大自己的勢力和名望，最后行篡逆之事。因為事發(fā)倉促，多年來建康一帶的朝廷沒有強大的進攻兵力，所以殷浩無兵可用，只能用羌人姚襄的異族兵馬打先鋒，但又因為他和他手下的傲慢，逼反了姚襄，導(dǎo)致最好的機會錯過?！?/p>

“等到殷浩下臺之時，桓溫獨掌大權(quán)，再次北伐，但這時候我們大燕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北方，北方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都感激我們的活命之恩，真心效順，所以桓溫打到黃河之后，就再也無力前進?！?/p>

“再加上你們東晉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利，建康城中的高門世家又暗自掣肘桓溫，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具體做了些什么，但聽吳王說，當年跟他對壘的桓溫，正面相持并不吃虧，最后是因為糧盡才被迫撤退，給了他千里追擊的機會。事后桓溫把這個責任推到了前任壽春守將，豫州刺史袁真的身上，一怒將之消滅，但袁真絕沒有這個膽子和動機做這種事，能讓桓溫兵糧出問題的，只有你們的高門世家了?！?/p>

劉裕雙眼圓睜，厲聲道：“夠了，這不過是你的猜測，毫無實據(jù)，就算我們大晉是這樣，你們燕國慕容氏又好到哪里了？把國之棟梁，長城一樣的慕容垂給逼到敵國，最后給滅國，我看你們在這種內(nèi)耗上比我們更厲害吧。”

慕容南緊緊地咬著嘴唇，剛才嘲諷劉裕時那臉上的得意之色，已經(jīng)絲毫不剩，他嘆了口氣，說道：“咱們也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我想說的，只是告訴你，北方人心所向，當冉閔不能讓北方人活下來時，他們自然會反他，十幾年后我們大燕內(nèi)亂，也讓民眾生存不易時，他們就會倒向秦國。所以說，要想平定天下，光靠打仗勝利還不行，重要的是戰(zhàn)后是不是能穩(wěn)定地保證民生，這，就是你們漢人所說的平天下！”

劉裕點了點頭：“你這話說的沒錯，打天下易，平天下難。當年的西楚霸王項羽，一生幾乎不敗，只輸了最后的垓下一戰(zhàn)，就是因為他殘暴不仁，專行殺戮，民眾恨之入骨，都心向漢王劉邦，所以劉邦屢戰(zhàn)屢敗但能迅速地恢復(fù)實力，最后勝利。我現(xiàn)在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當年桓溫雖然看起來軍力強大，甚至可以輕松地殺掉王坦之和謝家，但他畢竟勢力只限在荊州一地，在三吳地區(qū)和兩淮，還有嶺南與蜀地毫無根基，如果他要篡位登基，這些地方必然會造反?！?/p>

慕容南微微一笑：“你是聰明人，這個道理不用我說，一點就透。要想控制這么大的地盤，這么多的人口，他起碼還得有幾十萬的軍隊才行，就算有這么多的軍隊，那他的軍糧消耗又是巨大的數(shù)字，東晉百年以來，雖然歷來是最強大的世家主政，然后輪流交替執(zhí)政，但畢竟有皇帝這個共主在，一旦你扔掉了皇帝這個共主，那所有的世家都會聯(lián)合反對桓溫，他們看起來手里沒有軍隊，但是吳地和兩淮盡是他們這些世家門閥的莊園與田地，隨時可以把佃戶莊客組織起來打仗?！?/p>

“謝安和王坦之就算給誅殺，但王謝這些家族有幾十上百的分家遍布大江南北，甚至他們還可以引北方的胡人軍隊南下?；笢夭]有必勝的把握，一旦胡人介入，那很可能是大家一起抱團完蛋，誰都是失敗者?！?/p>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原來當年桓溫沒有強行登基的真相在這里。受教了。慕容南，我想問你一句，如果你是我，你會支持桓家，還是投入謝家這種高門？”

英雄豪杰終自立

慕容南笑著搖了搖頭，順便晃動著他的手指：“劉裕啊，你終于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了，我就知道，桓玄不會放棄這樣跟你單獨相處的機會的，他還是直接當面招募你了啊。只可惜他大概不知道，自己來晚一步了?！?/p>

劉裕正色道：“不說桓玄，只說我剛才問你的問題，如果你在我這個立場之上，你是會跟著謝家，還是會跟著桓玄？”

慕容南一動不動地盯著劉裕：“劉裕，你的信念難道動搖了嗎？你已經(jīng)和王妙音是這樣的關(guān)系了，還有轉(zhuǎn)換門庭的余地？”

劉裕搖了搖頭，正色道：“妙音是妙音，謝家是謝家，這是兩回事，我只問你，如果去除妙音這個因素，去除玄帥對我的恩情，只讓你在桓家和謝家這兩家中間選，你選誰？”

慕容南嘆了口氣：“劉裕，你是英雄，甚至可能會是稱霸天下的王者，問這樣的問題，不覺得太愚蠢了嗎？如果是英雄，不會庇護在任何人的羽翼之下，也不可能向任何人稱臣，最多只是一時借用別人的勢，等到自己有能力自立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掌握的！”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就象你們慕容家這樣，弱小時打著晉臣的旗號，招納北方的流人，士族為已所用，等強大的時候就自立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