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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北府一丘八 第1307節(jié)（第2頁）

揚帆出海求生存

慧遠平靜地說道：“好的，舊情已敘，現(xiàn)在我要開始說正事了，阿嘏，你可知你們天師道，現(xiàn)在大勢已去，無回天之力了呢？”

盧嘏的眼睛輕輕地瞇了起來：“不過就是輸了幾仗罷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以前輸?shù)孟潞Ｆ蟮慕?jīng)歷也有過，不也挺過來了嗎？而且這些前線的軍情，你一個出家人能知道多少？”

慧遠微微一笑：“你可別忘了，我這一路可是從廬山，從江州走到這里，沿途之上的戰(zhàn)況，我可是親眼所見呢，在我動身之時，你們在雷池一戰(zhàn)已經(jīng)失敗，其實此戰(zhàn)一敗，嶺北的大局已定，左里之戰(zhàn)不過是僥幸想要維持住一個敗局后撤罷了，在我今天見你之前，也收到了左里之戰(zhàn)，天師道大軍再次慘敗，令公子和徐將軍分率敗軍突圍的消息。不管他們是不是能突圍回到嶺南，你們天師道這次出征的大軍，基本上是全軍覆沒了?！?/p>

盧嘏咬了咬牙：“只要我兒和道覆能順利地逃過此劫，我?guī)X南這里還有雄兵十萬，始興和這廣州城也是難攻不落的堅城，你這一路過來，應該也見識到了。還有那瘴氣毒癘，外人進來了水土不服，極易生病，你若不是在來之前派弟子與我聯(lián)系，我特地派出了醫(yī)官迎接，一路之上給你和隨行弟子服用藿香正氣湯，只怕寶玉你是見不得我一面的。但是那些晉軍嘛，嘿嘿，他們就沒有這個機會了?！?/p>

慧遠平靜地說道：“十萬雄兵，不過是在令郎遠征之后的留守部隊萬余人，靠著臨時征召的漢人大族領(lǐng)地的百姓和蠻夷部落里來應征的夷丁罷了，加上前線撤回來的傷兵，老兵之類的，有個五六萬就不錯了，號稱十萬而已，其中真正可戰(zhàn)之兵，恐怕不超過兩萬，阿嘏，在我面前，就不用這樣誑語了吧?！?/p>

盧嘏冷冷地說道：“你一個出家人，對這些天下大勢，兵力多少，要知道得這么清楚做什么，難道，你是為了劉裕來當說客，想要勸我投降的嗎？”

慧遠微微一笑：“若是我真的想勸降，也應該是找到令郎或者是徐將軍才是，阿嘏，你就這么不相信我這位多年故友，覺得我是要來害你的嗎？”

盧嘏搖了搖頭：“你不是想要積德修福嗎，要是跟當年為桓伊祈福一樣，為劉裕當個說客，勸我放下兵器出降，這樣免除了生靈涂炭，免除了數(shù)萬，甚至數(shù)十萬人可能送命的事，豈不是功德無量？”

慧遠搖了搖頭：“阿嘏啊，我雖然不太問世事，但是也知道你們曾經(jīng)向劉裕投降過，承諾過不再入中原之地，所以他才放你們下海離去，可是你們后來再次襲占了廣州，當然，當時你們打的是討伐桓氏篡逆政權(quán)的廣州刺史吳隱之的旗號，而劉裕因為當時的種種原因，也再次放過了你們，讓令郎當了廣州刺史。然后就是令郎和徐將軍趁著劉裕北伐南燕的這次起兵，任誰在劉裕那個位置，都不可能再跟你們和解，或者說再次放過你們了。這個道理，我是明白的。”

盧嘏咬了咬牙：“那你難道是來助我們守住嶺南的？還是說你有辦法去勸劉裕收手呢？”

慧遠嘆了口氣：“從劉裕的角度來說，不可能再讓你們的喘息之機了，五嶺不會是他終戰(zhàn)之地，一定會打進廣州，徹底根除你們天師道的。我跟劉裕素無交情，他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僧人的話而放過你們?！?/p>

盧嘏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兩邊就打個你死我活便是，你來這里，是想見我最后一面，滿足自己五十多年前未與我道別的遺憾嗎？現(xiàn)在你也見到我了，我們舊情也已經(jīng)敘完了，你還是早早離去吧，不用為我祈?；蛘呤亲鍪裁捶ㄊ?，萬一我們戰(zhàn)敗，劉裕和那些晉國文武可能會因此事而降罪于你，說你慧遠大師跟妖賊勾結(jié)，圖謀不軌，到時候你的東林寺，也怕是保不住了呢?！?/p>

慧遠平靜地說道：“東林寺也好，廬山凈土宗也罷，在我之前是沒有的，如果因為我的一片悲天憫人之心，給統(tǒng)治者收回了，我也沒有什么遺憾的，我這回來廣州，不惜背上與天師道同路的風險，就是為了想拯救蒼生，讓更多的人活下來，如果說我真的有什么私心的話，也是希望阿嘏你在這把年紀了，能得以善終，不至于死于刀兵，首級也跟城外的骷髏京觀一樣，被人示眾?！?/p>

盧嘏咬著牙，沉聲道：“我得謝謝你的好意，寶玉兄，只不過你有什么辦法能保我，保我兒，保天師道的數(shù)萬將士的性命呢？你也知道，劉裕和北府軍眾將，是要把我們斬盡殺絕的，天下之大，除了這廣州，我們又有何處可去呢？”

慧遠輕輕地嘆了口氣：“也許中原九州，天下之地，你們確實呆不住了，但是揚帆出海，在海外找片世外天地，遠離晉軍的追擊，還是可以做到的。阿嘏啊，那藿香正氣湯，不是什么獨門絕技，天師道遠征大軍中，不乏可以配制此物的醫(yī)官，而晉軍中也有些嶺南湘州的蠻夷輔助軍隊，擅長制作此物，當年何無忌想要突襲廣州時，曾經(jīng)讓朱超石在南康那里大量采購藥材，準備大量制作藿香正氣散，供大軍食用，你們新敗之余，主力盡失，而想靠著兩座遠不如中原堅城的嶺南城池，靠著水土不服，就擋住晉軍的追殺大軍，你自己覺得可能嗎？”

盧嘏嘆了口氣：“我聽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說，要我早早地棄城上船，出海另尋棲身之地，對吧？”

慧遠點了點頭：“除此之外，恐怕別無保全你和天師道眾人性命之法?，F(xiàn)在趁著晉軍還沒打到，我勸你早作準備，當年用過的那些海船，半年以上的糧草與飲水都需要準備了，還有就是出海后要落腳的地方，也需要早作打算。”

漂洋下海為保命

盧嘏笑著擺了擺手：“寶玉啊寶玉，我現(xiàn)在有些奇怪，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了，你要我現(xiàn)在不戰(zhàn)而逃，不等我兒和道覆，就這樣跑路出海了嗎？是不是你太急了點呢？我一時搞不清，你是晉軍的說客，還是我的好友了?！?/p>

慧遠平靜地說道：“我沒有說讓你們不等令郎和徐將軍，他們是天師道的核心頭領(lǐng)，肯定是要跟著一起走的，令郎可能是直接奔著廣州城而來，而徐將軍那里，也許是會去始興，那邊是他經(jīng)營了多年的老家。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的。所以，可能還需要你做好跟兩位首領(lǐng)的聯(lián)系，讓他們速速到廣州出海才行?！?/p>

盧嘏冷冷地說道：“寶玉，你這是要干涉我們神教的內(nèi)部事務，決定是戰(zhàn)是走嗎？我念在多年舊情上聽你說說還可以，要是換了我兒，尤其是道覆，你要他直接放棄始興老家，就這樣再次出海，只怕他連讓你開口的機會也沒有，直接就會要了你的命?！?/p>

慧遠微微一笑：“令郎和徐將軍都是智慧之人，并不是那種一言不和就出手sharen的莽夫。在這個生死存亡之際，我相信他們會作出理性的選擇的。始興雖是堅城，但能比廣固更堅固嗎？劉裕此人，心性堅定，不達目標絕不收手，這回肯定不會給你們逃離的機會，一定是要斬盡殺絕的，據(jù)堅城以待天下有變的這種想法，最好早早地打消，以免誤了大事。”

盧嘏咬了咬牙：“可是在你眼里，我們起兵反晉，這二十年來禍亂天下，殺戮無數(shù)，犯下了滔天的罪行，給劉裕他們消滅，也是罪有應得，或者說是報應，如果是你讓我一個人逃跑，倒也說得過去，但你要是想救我們天師道數(shù)萬弟子，豈不是保護了壞人，是你的罪業(yè)嗎？”

慧遠平靜地說道：“這善惡之分，只是一念之間，就象晉軍，象劉裕，他是打著為朝廷平叛的旗號sharen，在我們佛家看來，也一樣是制造了罪孽，本質(zhì)上和你們沒有太大的區(qū)別。朝廷無道，貪官污吏橫行，世家門閥代代奴役和驅(qū)使百姓，你們當初起兵，有其原因，也并非是無緣無故，雖然從你阿嘏的角度來說，是受了晉朝統(tǒng)治者的委屈，要起兵報復?！?/p>

盧嘏恨恨地指著自己的一條左腿，那腿明顯比右腿要細了一圈，短了數(shù)寸，他咬牙道：“這就是那些吳地世家，逼我去吳地種地，給我落下的病根，我這條腿幾乎要斷了，若不是當時天師道的教主孫泰，親自為我施針敷藥，我這條腿，只怕就得直接截斷了。即使如此，我的左腿也成了這樣，走路都困難，若非如此，我又怎么會把我的萬丈雄心，還有這刻骨深仇，只能由我兒盧循來報呢？”

慧遠輕輕地嘆了口氣：“亂世之中，不知多少人連性命都丟了，你只是腿有殘疾，其實已經(jīng)算是幸運的了，我們從小養(yǎng)尊處憂，一旦親自勞作，就會吃不了這個苦，受不了這個罪，甚至落下了殘疾，可你想想那些從小就生在農(nóng)戶之家的人，從孩童時期就得干農(nóng)活，一輩子要種地，吃你這些苦，這公平嗎？”

盧嘏哈哈一笑：“公平？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公平，雖然你們佛家講眾生平等，但我們中原的儒家也好，道家也罷，一向是講尊卑有序的，從小你我接受的也是這樣的教育，所以，如果不想變成農(nóng)夫，那就得維護我們整個士族的利益，保住我們的家族地位。雖然我們都因為不同的原因，出家修行，沒有走傳統(tǒng)的士大夫之路，但這個道理，是不會改變的，你覺得眾生平等，那為何不找個農(nóng)夫來幫你建立東林寺呢？這個世上不可改變的事實就是，只有有權(quán)在手，才能決定別人的命運，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若是你的佛祖這么神通廣大，慈悲為懷，那為何在眾生受苦受難之際，不大顯法力，來結(jié)束亂世，拯救蒼生呢？”

慧遠搖了搖頭：“這劫數(shù)之事，只有佛祖知道，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蕓蕓眾生，在這個世上生存，就是為了消業(yè)福報，然后這一世的修為，又會累計到來世，這是佛祖不能干涉的，所謂我佛慈悲，是要通過我們這些弟子，在人間宣揚佛法，讓大家多多積德行善，少做壞事，這樣慢慢地，世間人心皆向善，才能從根本上制止那些惡行之事。這就是佛渡有緣人的原因，如果沒有參悟這些道理，是無法去宏揚佛法的。”

盧嘏沉聲道：“所以，你現(xiàn)在就跑來跟我弘揚這些佛法，想讓我，讓我兒，讓道覆，還有數(shù)萬弟子們，也信你這套？全都落發(fā)為僧，出家修行嗎？”

慧遠擺了擺手：“不必如此，修行之事，發(fā)乎內(nèi)心，只要心中有佛，即可悟道，只要心存善惡，知道殺生是錯的，就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們在勝利之際，要讓你們就此罷手，你們是不會相信的，就象我現(xiàn)在若是跟去找劉裕，要他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再放你們一次，他也不可能答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