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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687節(jié)（第2頁）

陳平安哭笑不得。

石柔不知為何，好像在鋪子這邊落腳后，好像比在落魄山那邊要更自在，竟然還打趣起了陳平安，“公子這次出門游歷，是不是又給誰帶禮物了？”

陳平安嗯了一聲，手腕翻轉(zhuǎn)，掏出那三件地龍山渡口買來的小物件，遞給石柔紅料淺碗和瓦當硯，自己拿著出自東南某國篆刻大家之手的對章，放在耳邊，輕輕敲擊，聽著清脆聲響，歪頭笑道：“三樣東西，花了十二枚雪花錢，你如果有喜歡的，可以挑一樣，回頭我就跟裴錢說只買了兩樣?！?/p>

石柔眼神多瞧了幾眼那只可愛可親的紅料淺碗，還是搖頭道：“算了吧?！?/p>

陳平安笑道：“送人物件，多是成雙成對的，單數(shù)不好。我很快就要出遠門，短時間內(nèi)回不來，你就當是明年春節(jié)的紅包了?！?/p>

石柔輕輕舉起手心那只紅料淺碗，“那就這件？”

陳平安點點頭，提醒道：“以后別說漏嘴了，小丫頭喜歡記賬本，她不敢在我這邊碎碎念，但是你免不了要給她念叨好幾年的?！?/p>

石柔收起那只小碗，再將那“永受嘉?！蓖弋敵庍f還給陳平安。

石柔疑惑道：“公子就這么喜歡送人禮物?。俊?/p>

陳平安笑道：“你可能不太清楚，從小到大，我一直就特別喜歡掙錢和攢錢，當時是辛辛苦苦存下一顆顆銅錢，有些時候晚上睡不著覺，就拿起小陶罐，輕輕晃動，一小罐子銅錢敲擊的聲音，你肯定沒聽過吧？后來鄭大風還在小鎮(zhèn)東邊看大門的時候，我跟他做過一筆買賣，每送出一封信去小鎮(zhèn)人家，就能賺一顆銅錢，每次去鄭大風那里拿信，我都恨不得鄭大風直接丟給我一個大籮筐，不過到最后，也沒能掙幾顆，再后來，因為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我就離開家鄉(xiāng)了?！?/p>

石柔笑著搖頭。

陳平安雙手籠袖，身體前傾，“不是說我現(xiàn)在有錢了，就變得大手大腳，不是這樣的，而是我當年之所以那么財迷，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我可以不用在小事上斤斤計較，不用到了每次該花錢的時候，還要束手束腳。比如給我爹娘上墳的時候，置辦物品，就可以買更好一些的。過年的時候，也不會買不起春聯(lián)，只能去隔壁院子那邊的大門口，多看幾眼春聯(lián)，就當是自家也有了。那種自己都習慣了的窘迫，還有那份苦中作樂，可能任誰看到了，都會覺得很幼稚的?！?/p>

石柔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接話。

陳平安沉默片刻，想了想，“有些話可能比較煞風景，但是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龍泉郡，你就當拗著聽幾句，反正聽過之后，估計最少三年之內(nèi)都不會給我煩了。”

石柔笑道：“公子請說?！?/p>

陳平安指了指石柔，“這副仙人遺蛻，我從來不覺得是你占了多大的便宜，但是天底下的福氣，過了家門，如那風水兜轉(zhuǎn)一圈，更多還是留不住。既然接受了這樁機緣，首先心里邊別有芥蒂，怎么拿穩(wěn)了，才是本事。當然，不管你信不信，覺得我是不是故意說些賣人情的言語，我都要說，我不圖你石柔靠著這副遺蛻，將來一定要為落魄山做什么，我只是希望石柔你在落魄山也好，在騎龍巷這間小鋪子也好，都與人融融洽洽，不要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就是別人的問題，要學會入鄉(xiāng)隨俗，當然這并不輕松，是一件滴水穿石的耐心活兒，可是我們活著，不都是這樣嗎？對吧？”

石柔思量一番，“公子說得真誠厚道，我會多想想的。”

陳平安收起了對章和瓦當硯，摘下養(yǎng)劍葫喝著酒，“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在落魄山，或者說是泥瓶巷祖宅，如今這么些人，身份和境界各有高低，但是關(guān)系親疏，不是靠這個來定的。我與你石柔說這些，不是一定要你變成我心目中的那種人，而是不希望你心里邊覺著委屈，委屈是實實在在的，卻想岔了真相?！?/p>

石柔問道：“陳平安，以后落魄山人多了，你也會次次與人這么交心嗎？”

陳平安搖搖頭，“如果將來真有了自己的山上門派，動輒幾十上百人，我到時候肯定顧不過來的，但是沒關(guān)系啊，我有你們在，而且我一直覺得道理不一定要說，立身正，心態(tài)好，你和朱斂鄭大風他們，一個個各有千秋，自然而然，就有道理……”

陳平安突然抬起胳膊，伸出手，“就像春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比我這個連讀書人都不算的家伙，在那兒絮絮叨叨，要更好?！?/p>

石柔凝視著年輕人的側(cè)臉，她怔怔無言。

之后陳平安開始練習劍爐立樁，石柔便回了自己屋子。

魏檗出現(xiàn)在檐下，微笑道：“你先忙，我可以等?！?/p>

半個時辰后，陳平安才睜開眼，嘆了口氣，“久等了?！?/p>

魏檗問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