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有個小道童立即與同伴們說道:“別怕,小師叔肯定是想拿鬼怪故事嚇唬咱們?!?/p>
張山峰看著這撥一個比一個機靈伶俐的小王八蛋,身邊當(dāng)下這一圈小道童,比起下山前的那些個小師侄們,好像更難伺候啊。
張山峰只好拿出殺手锏,高聲喊道:“師父,咋個還不下雪嘛?!?/p>
老真人正坐在遠(yuǎn)處崖畔打盹,開口笑道:“上個茅廁,不還得先吃飽飯?!?/p>
所有小道童都可憐兮兮看著這位小師叔,覺得小師叔腦瓜子好像不太靈光唉。
張山峰站起身,“罷了,教你們打拳?!?/p>
噓聲四起,全跑光了。
不下雪,沒故事,大冬天的也沒什么山上野果,各家?guī)煾敢矝]讓誰屁股開花,小師叔便沒啥用處了嘛。
張山峰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小家伙停下腳步,沒走。
張山峰已經(jīng)心滿意足,笑著招手道:“好好好,小師叔就教你一人拳法?!?/p>
那小道童嘿嘿一笑,嘴上哼哼哈哈,打了一通王八拳,然后撂下一句“小師叔學(xué)會沒”就跑路。
張山峰撓撓頭。
這撥小師侄賊滑頭,小師叔帶不動啊。
————
黃昏時分,獅子峰山腳的市井小鎮(zhèn)。
一位青衫竹箱行山杖的年輕外鄉(xiāng)人,走入一間生意不錯的布店。
一位正在招呼客人的婦人轉(zhuǎn)頭瞥見了有客登門,笑道:“哎呦,這位小俊哥兒,給你媳婦挑選綢緞來啦,做一件好看衣裳?”
陳平安用家鄉(xiāng)方言笑道:“柳嬸嬸,我叫陳平安,家住泥瓶巷?!?/p>
婦人愣了一下,“我家槐娃兒經(jīng)常念叨的那個陳平安?”
陳平安點點頭,手里拎著些大包小包的禮物,都是小鎮(zhèn)店鋪置辦買來的。
婦人趕緊撇下手頭的生意,讓幾位家境優(yōu)渥的小鎮(zhèn)婦人自己挑選布料,給陳平安拎了條長凳,招呼道:“坐,趕緊坐,李槐他爹上山去了,什么時候回來做不得準(zhǔn),不過只要山上沒那些個狐貍精,最晚天黑前肯定滾回來,不過要我看,真有那成了精的狐魅,也瞧不上這木頭疙瘩不是?也就我當(dāng)年豬油蒙了心,才瞎眼看上他李二?!?/p>
婦人坐在長凳那一頭,與這個陳平安半點不生疏,“泥瓶巷,我曉得,離著鐵鎖井挺近的,人不多的小巷子,巷尾巴上有個年輕寡婦,生得比我稍稍差些,離著泥瓶巷不遠(yuǎn),杏花巷的那個馬神婆,你應(yīng)該知道的吧?這老婆娘,年紀(jì)越大,那張嘴巴越陰損,嘖嘖嘖,要我看,都能把死人說活,泥瓶巷顧家小寡婦,可都吵不過這老婆姨?!?/p>
陳平安將那些禮物輕輕放在柜臺后,已經(jīng)摘了竹箱放在腳邊,斜放行山杖,側(cè)著身子,安安靜靜,耐心笑著聽這位婦人念叨著家鄉(xiāng)事。
婦人突然一拍大腿,“我家李柳這沒心沒肝的,你見過沒?應(yīng)該還沒有對過眼吧,唉,陳平安,你是不知道,咱家這閨女,造了反,這不給那山上的神仙老爺,當(dāng)了端茶的丫鬟,立馬就忘了自家爹娘,時不時就往外跑,這不就又好久沒回家了,反正真要給外邊油嘴滑舌的拐騙了去,我也不心疼,就當(dāng)白養(yǎng)了這么個閨女,只是可憐我家李槐,便要指望不上姐姐姐夫了。”
陳平安與婦人笑著說道:“李槐讀書會有出息的,我知道李槐,讀書不快,但是有后勁兒,最重要的是這孩子心好,隨叔叔嬸嬸,都心善,這可不是書上讀出來的。加上李姑娘如今成了山上神仙,衣食無憂,又離著近,就在獅子峰上,柳嬸嬸,這對于很多家中有子女跑去山上修行的門戶來說,已經(jīng)很難得了,相信李姑娘以后一定可以找個說得著一家話的好人家。真不是我在這兒說客套話,柳嬸嬸就是有福氣。咱們這些市井人家出來的,過日子,總歸是往后些看,才分得出高低,今兒添個瓶瓶罐罐的,明兒攢出張八仙桌,慢慢往自家添物件,一件一樣的,日子自然也就殷實了?!?/p>
婦人眉開眼笑,這后生,瞅著俊,還這么會說話,而且不是那啥花里花俏的漂亮話,都是連她都覺得在理的實在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