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被賀小涼尊稱為李先生的讀書人,說道:“先前天君謝實的那位弟子,有些咄咄逼人了。”
賀小涼說道:“他當(dāng)年游歷途中,受過白裳指點,白裳于他有一份傳道之恩,加上清涼宗開山立派,擠占了北俱蘆洲相當(dāng)一部分道門氣運,此人自然而然會傾向于徐鉉和白裳?!?/p>
李先生搖頭道:“若是道理可以如此套用、借用,我看天君謝實的傳道,大有問題。”
賀小涼忍住笑。
李先生疑惑道:“是我錯了?”
萬事先思己錯,便是這位讀書人的治學(xué)根本。
賀小涼搖頭道:“這話,希望李先生哪天親口與謝天君說上一遍?!?/p>
李先生笑道:“有機(jī)會的話,可以試試看。不過看謝天君自身與整座宗門行事,未必討喜?!?/p>
賀小涼不再糾纏這個問題,害怕自己要忍不住笑出聲,同時又有些憐憫那位天君高徒。
她轉(zhuǎn)過頭,望向遠(yuǎn)處茅屋下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名叫崔賜,是與一起李先生跨洲游學(xué)多年的隨從書童。
李先生說道:“我該下山了?!?/p>
賀小涼打了個稽首:“不敢再挽留先生?!?/p>
李希圣便以儒家門生身份,作揖行禮。
哪怕對方不是以稽首還禮,賀小涼仍是偏移腳步,躲了一躲,只不過到底是玉璞境,又在清涼宗山頭,她的挪步,神不知鬼不覺,最少在那瓷人崔賜眼中,女子宗主便是始終站在原地,大大方方受了自家先生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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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驪京城御書房。
小朝會散去。
國師崔瀺卻難得沒有離去。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皇帝宋和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安靜等待這位國師的下文。
崔瀺從椅子上站起身,并攏雙指輕輕一抹,御書房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幅山水長卷,是寶瓶洲、北俱蘆洲和桐葉洲三洲之地。
年輕皇帝連忙起身,走到崔瀺身邊。
崔瀺緩緩說道:“大朝會上,一國君主與文臣武將聊的,是當(dāng)下事,遠(yuǎn)不過年,小朝會上,一國君主與將相公卿聊的,都是十年的長遠(yuǎn)事,當(dāng)下我私底下單獨與陛下聊的,是商量一樁百年大計,陛下興許看得到一部分過程,卻未必能夠親眼見到最后的那個結(jié)果?!?/p>
宋和輕聲道:“就像父皇當(dāng)年見不著大驪鐵騎的馬蹄,踩在老龍城的海邊?”
崔瀺直言不諱道:“差不多?!?/p>
宋和非但沒有失落,反而滿懷欣喜,笑道:“先生,我其實一直在等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