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使勁瞪著大白鵝,片刻之后,輕聲問道:“崔爺爺走了,你就不傷心嗎?”
崔東山笑道:“我想讓你看見我的心境,你才能看得見,不想讓你看見,那你這輩子都看不見。”
裴錢以拳擊掌,懊惱道:“我果然還是道行不高?!?/p>
崔東山搖頭道:“關(guān)于此事,撇開某些古老神祇不談,那么我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p>
裴錢哦了一聲。
身邊這只大白鵝,確實挺厲害的。
崔東山笑了笑,緩緩道:“少不經(jīng)事,長輩離去,往往嗷嗷大哭,傷心傷肺都在臉上和淚水里?!?/p>
“再看一看那些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少年郎,他們身邊的父親長輩,大多寡言,喪葬之時,迎來送往,與人言談,還能笑語?!?/p>
“這就是人生,興許就是同一個人,兩段人生路上的兩種悲傷。你現(xiàn)在不懂,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長大?!?/p>
裴錢嗯了一聲,“我是不懂這些,可能以后也不會懂,我也不想懂?!?/p>
在南苑國那個不被她認為是家鄉(xiāng)的地方,爹娘先后離開的時候,她其實沒有什么太多太重的傷感,就好像他們只是先走了一步,她很快就會跟上去,可能是餓死,凍死,被人打死,但是跟上去又如何?還不是被他們嫌棄,被當做累贅?所以裴錢離開藕花福地之后,哪怕想要傷心一些,在師父那邊,她也裝不出來。
但是崔爺爺不一樣。
是除了自己師父之外,裴錢真正認可的長輩。
一次次打得她痛不欲生,一開始她膽敢嚷嚷著不練拳了還會被打得更重,說了那么多讓她傷心比傷勢更疼的混賬話。
可是裴錢如今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了。
甚至根本不用她雙眼去偷看人心。
崔東山仰頭望向夜幕,馬上就要中秋了,月兒團團圓。
崔東山輕聲道:“所以先生一直不希望你長大,不用太著急?!?/p>
“長大了,你自己就會想要去承擔(dān)些什么,到時候你師父攔不住,也不會再攔著你了?!?/p>
“還記得當年你師父離開大隋書院的那次分別嗎?”
裴錢使勁點頭,黝黑臉龐總算有了幾分笑意,大聲道:“當然,我可開心哩,寶瓶姐姐更開心嘞?!?/p>
崔東山跟著笑了笑,自問自答道:“為什么要我們所有人,要合起伙來,鬧出那么大的陣仗?因為先生知道,可能下一次重逢,就永遠無法再見到記憶里的那個紅棉襖小姑娘了,腮幫紅紅,個兒小小,眼睛圓圓,嗓音脆脆,背著大小剛剛好的小書箱,喊著小師叔?!?/p>
“只靠眼睛,是注定再也見不著了?!?/p>
“所以只留在了心里,這就是大人們不可言說的遺憾,只能擱在自己這兒,藏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