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還能住在孫府。
但是孫巨源最后一番話,讓苦夏只覺得無奈,“在浩然天下,是東西不能亂吃,話可以亂講。在我們這邊,剛好顛倒,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講。言盡于此,以后有事,別找我?guī)湍銈兦笄?,我孫巨源只是個小小的玉璞境劍修,不夠人幾劍砍的,何況砍死還白搭,不落半個好,何苦來哉。我就奇怪了,邵元王朝照理說,也是個文氣不少的地兒,怎么這幫小崽子,應該都沒少讀書,書上道理,總該吃進肚子幾個吧,吃了山珍海味,便拉出屎來填茅廁,好歹有用點,但是吃了道理也是拉出屎,自己嘴巴臭不臭,旁人嘴巴臭不臭,這也都是聞不著的啊?我事先說好,他們這些話,在我孫府里邊說,就算了,反正我孫府的名聲,已經(jīng)給你們害得爛大街了,如果再出去嚷嚷,孫府不幫忙收尸停尸的。”
苦夏劍仙現(xiàn)在還記得孫巨源言語最后的冷漠眼神,以及最后那句話,“畢竟我們劍氣長城是窮鄉(xiāng)僻壤,讀書識字更是稀罕事,出手沒個輕重,死無全尸,很難拼湊。”
苦夏劍仙開口說休息半個時辰后,朱枚便立即跑去找郁狷夫了,要告訴她這邊來了那個崔東山,一看就是要鬧事的。
金真夢依舊獨自坐在相對角落的蒲團上,默默尋覓那些隱藏在劍氣當中的絲縷劍意。
林君璧則坐在蒲團上,為幾位劍修解答疑難。
唯獨嚴律起身,走向那個名叫崔東山的陳平安學生,躍上墻頭,轉(zhuǎn)頭看了眼棋局,笑問道:“是溪廬先生《快哉亭譜》的死活題?”
崔東山抬起頭,瞥了眼嚴律,沒有說話,低下頭,繼續(xù)獨自解題。
嚴律笑道:“你留在這邊,是想要與誰下棋?想要與君璧請教棋術(shù)?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君璧不會走來這邊的?!?/p>
崔東山頭也不抬,說道:“蔣觀澄,如果你想要跟我攀關(guān)系,好與我的大師伯混個熟臉,我也勸你趕緊滾蛋。”
蔣觀澄?
嚴律啞然失笑。
崔東山抬起頭,“怎么,你這亞圣一脈子弟,想要與我在棋盤上文斗,過過招?”
嚴律搖搖頭,笑容恬淡,神色從容,“你認錯人了,我嚴律雖然不是亞圣一脈子弟,但是也很清楚,亞圣一脈門生弟子,循規(guī)蹈矩,謹遵圣賢教誨,從不作無謂的意氣之爭,道理在書上在心中,不在劍上拳頭上,當然也不會在棋盤上。我不是亞圣一脈,尚且知曉此理,更何況是亞圣一脈的萬千學子,以為然?”
崔東山疑惑道:“你叫嚴律,不是那個家里祖墳冒錯了青煙,然后有兩位長輩都曾是書院君子的蔣觀澄?你是中土嚴家子弟?”
嚴律板起臉,沉聲道:“請你慎言!”
崔東山擺擺手,一手捻子,一手持棋譜,斜眼看著那個嚴律,一本正經(jīng)道:“那就不去說那個你嘴上在意、心里半點不在意的蔣觀澄,我只說你好了,你家老祖,就是那個每次青山神酒宴都沒有收到請?zhí)?,卻偏偏要舔著臉去蹭酒喝的嚴熙,享譽中土神洲的嚴大狗腿?!每次喝過了酒,哪怕只能敬陪末座,跟人沒人鳥他,偏還喜歡拼了命敬酒,離開了竹海洞天,就立即擺出一副‘我不但在青山神上喝過酒,還與誰誰誰喝過,又與誰誰誰共飲’嘴臉的嚴老神仙?也虧得有個家伙不識趣,不懂酒桌規(guī)矩,不小心道破了天機,說漏了嘴,不然我估計著嚴大狗腿這么個名號,還真流傳不起來,嚴公子,以為然?”
嚴律臉色鐵青。
崔東山眨了眨眼睛,“言語而已,輕飄飄的,讀書人的氣量何在?為何要對我動殺心?并且問心無愧,自認殺我絕對有理,你怎么做到的?你就不怕我膽子小,直接給你嚇死?真不怕被我大師伯把你剁成肉泥???還是說,因為看不出我修為高低,又忌憚我家修士境界高出天外的先生,外加你自己又是個廢物,所以才忍著,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想啊,按照這么個道理,再按照你們的規(guī)矩,你與我那個你們嘴中的大師伯,豈不是一類人?只不過你嚴律是老狗腿教出來的小廢物,故而劍術(shù)在糞坑,我家大師伯劍術(shù)在天上,就這么一個小小的區(qū)別而已。”
嚴律咬牙切齒,雙手握拳,最終卻微微一笑。
崔東山放下棋子與棋譜,深呼吸一口氣,做了一個氣沉丹田的姿勢,笑容燦爛道:“瞅瞅,你們的道理,我也會啊,果然講你們的道理,更簡單些,也舒心些。”
崔東山擺擺手,滿臉嫌棄道:“嚴家小狗腿速速退下,趕緊回家去-舔你家老狗腿的腚兒吧,你家老祖道行高,屁股上那點殘羹冷炙,就能喂飽你。還跑來劍氣長城做什么,跟在林君璧后邊搖尾巴???練劍練劍練你個錘兒的劍。也不想想咱們林大公子是誰,高風亮節(jié),神仙中人……”
嚴律即將祭出飛劍之際。
林君璧剛好站起身,“行了,崔東山,我與你下棋便是,這點言語交鋒,不說也罷?!?/p>
崔東山一手捏鼻子,一手招呼道:“林公子快快坐下,我只能靠你的仙氣兒,來幫忙驅(qū)散這些尿騷-味了。”
嚴律依舊想要出劍,只是卻被苦夏劍仙以言語心聲阻攔,“左右不會為左右自己出劍,卻會為文圣一脈出劍,并且絕對不管你是誰,是什么境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