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羨陽看也不看陳平安,笑道:“少跟我廢話,劉大爺講話,你就老實聽著。教了你全部口訣和所有訣竅,你就能學會嗎?”
陳平安默不作聲。
劉羨陽繼續(xù)以心聲傳授口訣,知道陳平安從小就記性好,所以劉羨陽是邊說口訣邊注解,根本不擔心陳平安會記錯,劉羨陽說得極其復雜繁瑣。
所說內(nèi)容,正是那部劉羨陽家的祖?zhèn)鲃?jīng)。
劉羨陽祖?zhèn)髦?,當年其實有兩件,除了劍?jīng),還有那副劃痕斑駁的老舊瘊子甲,沒什么品相可言的青黑甲胄,當年被清風城許氏婦人得了手,許氏家主到了寶甲后,如虎添翼,成為寶瓶洲數(shù)得著的元嬰修士,殺力極大,又仗著無堅不摧的傍身寶甲,使得清風城被視為寶瓶洲下一個宗字頭候補的熱門,僅次于盟友正陽山。
許氏能夠與大驪上柱國袁氏結(jié)親,哪怕是嫡女嫁庶子,長遠來看,依舊是一樁穩(wěn)賺不賠的聯(lián)姻,袁氏之所以在清風城大事糊涂的處境當中,答應(yīng)這門不討喜的親事,許氏家主的修為,以及有望躋身上五境,才是關(guān)鍵。
當年劉羨陽的打算是賣寶甲留劍經(jīng),代價就是留下了那部祖?zhèn)鲃?jīng),交出去半條命,如果不是靠著驪珠洞天的規(guī)矩,那頭搬山猿肯定不介意把另外半條命一起拿走。
同樣沒什么道理可講。
只不過劉羨陽如今成了讀書人,當初躺在阮家劍鋪的病榻上,還因禍得福,于生死一線,在夢中學了劍,所以規(guī)矩要講,仇也要報,互不耽誤。
劉羨陽問道:“都記住了?”
言語之時,身邊四周,有絲絲縷縷的緣故劍意流轉(zhuǎn)縈繞,如同為劉羨陽護駕。
陳平安點了點頭,然后說道:“我估計學不來,門檻太高了。”
劉羨陽笑道:“那就老樣子,把心態(tài)放好,與誰比都別與劉大爺比天賦。學劍這種事,很難?對我來說,一般般,對你來說,當然很難嘛??稍捳f回來,咱們家鄉(xiāng)最大的手藝活,是什么,可不就是燒瓷?不也被我們學會了。所以你這會兒,跟那學燒瓷是差不多的光景,當年你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學不好,沒辦法成為正式窯工?一天到晚拉著個臉,當個悶葫蘆,瞧瞧,現(xiàn)在如何了?皇帝老爺求著你幫忙燒造一兩件瓷器,你樂意?不得看自己的心情好不好?我這門祖?zhèn)鲃πg(shù),當然講究不少,你反正學什么都比我慢很多,可到底是能學會的,急什么。事事不如我劉大爺,事事得我教你,你得認命,習慣就好?!?/p>
陳平安輕聲道:“是真的習慣了?!?/p>
劉羨陽大笑道:“好習慣,不用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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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平安劉羨陽這條線上,一直往南而去,妖族大軍后方,有一座被重重包圍的巨大軍帳,大帳門口掛了塊不起眼的小木牌,只有“甲申”二字。
大帳之內(nèi),擺滿了大小書案,書簡卷宗堆積成山,其中有許多破損嚴重的兵家書籍,還不是原版,而是抄錄而成,哪怕如此,依舊被奉若珍寶,妖族修士翻閱兵書,都會小心翼翼。
書少,翻書人反而珍重,愿意逐字逐句,是讀書而非看書,深挖其中意味。
軍帳占地極大,近百位妖族修士齊聚在此,并非修道有成,駐顏有術(shù),才顯得相貌年輕,而是一個個年紀確實不大。
其中就有那名叫背篋的年輕劍修,盤腿而坐,剛好背靠劍架。
身邊一位同齡人正在翻看兵書,叫雨四,也是一位躋身蠻荒天下百劍仙行列的劍修,只是與背篋一樣,暫時還沒有姓氏。
一個少年掀起簾子,步入其中。
雨四抬頭笑問道:“涒灘,這一次戰(zhàn)果如何?”
“不如上次了,只毀了三把飛劍。”
那少年伸出三根手指,隨即搖了搖頭,蹲雨四和背篋身邊,悶悶不樂道:“實在是很難接近第三座劍陣,我那處戰(zhàn)場,動靜稍微大了點,就有劍仙跑來壓陣,護著那些出劍不穩(wěn)的中五境劍修,我差點被一道劍氣攔腰斬斷,很兇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