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澈沉聲道:“好的!”
其實當二掌柜沒來那句“大澈啊”的時候,范大澈就知道需要自己多加小心了。
一瞬間,身穿兩件衣坊法袍的陳平安御劍驟然加快,筆直一線,呼嘯而去。
御劍途中,距離前方妖族大軍猶有百余丈距離,陳平安便已經拉開拳架,一腳踩踏,腳下長劍一個傾斜下墜,竟是不堪重負,成了名副其實的貼地飛掠,在身后范大澈眼中,陳平安身形在原地瞬間消失,明明沒有用上那縮地成寸的方寸符,就已經有了方寸符的效果,莫不是躋身了武夫金身境才一年多,便又破瓶頸,成為一位遠游境宗師了?
寧姚這一次選擇御劍,與范大澈解釋道:“他目前還只是金身境,并未遠游境。穿了三件法袍,如今已經不是保命了,就只是為了壓制拳意,再加上某種程度上的劍氣壓勝,三者相互砥礪,也算是一種歷練。跟那江湖武把式一天到晚腳上綁沙袋差不多?!?/p>
寧姚之所以愿意說這么多。
當然因為是跟陳平安有關。
以及范大澈是她和陳平安的共同朋友,并且陳平安對范大澈照顧最多,不單單因為范大澈境界不夠而已,好像在范大澈身上,陳平安可以看到很多自己往昔歲月的影子,細細碎碎,拼湊起來,便會自然而然,格外親近。
只是這里邊的具體緣由,寧姚想不明白,相信以后陳平安得空了,或是隱官大人好不容易忙里偷閑。
他自然會說給她聽的。
寧姚又說道:“他早年在家鄉(xiāng)剛開始學拳的時候,腿上就綁了裝滿碎石子的袋子,第一次出門游歷,就用上了半斤符、八兩符,他早就習慣了如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全力出拳,到底會如何,既然他都不知道出拳有多重,有多快,那么對手就更不清楚了?!?/p>
言語之間,寧姚一劍劈出,是別處戰(zhàn)場上一頭金丹妖族修士,遠遠瞥了她一眼,寧姚心生感應,手中劍仙,一劍過后,一線之上,如同刀切豆腐,尤其是那頭被針對的妖族修士,身軀對半開,向兩側砰然分尸,一顆金丹被炸開,殃及池魚無數。
寧姚沒來由想起一件小事。
記得當年還是少年的陳平安,背著槐木劍匣,裝著兩把劍,第一次來劍氣長城找她的時候,兩人獨處時分,他喜歡沒話找話說,說了許多鄉(xiāng)野市井的事情,比如那木匠彈墨線,手藝精湛的木匠老師傅,彈線很準。
寧姚難得多看了眼一劍過后的戰(zhàn)場,挺像那么回事。
范大澈根本不知道如何搭話。
其實站在寧姚身邊,壓力之大,大到無法想象。
好朋友陳三秋,私底下就曾與范大澈說過,當他和疊嶂這些朋友,如果境界比寧姚低一層的時候,其實還好,可一旦雙方是相同境界,那就真會懷疑人生的。我真的也是劍修嗎?我這個境界不是假的吧?
只不過范大澈當時看著陳三秋悠悠然喝著酒,說著牢saohua,陳三秋卻滿臉笑意。
二掌柜曾經說過,酒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桿魚竿,能把酒鬼的心底話鉤到嘴邊,尤其是我家的竹海洞天酒,更了不得。
大概能夠與寧姚成為朋友,便是陳三秋這樣的天之驕子,也會覺得既有壓力,卻又值得快意飲酒。
范大澈一邊小心翼翼注意著戰(zhàn)場四周,其實空蕩蕩,看似毫無危機,只是范大澈依舊擔心大地之下,藏著些鬼祟妖族修士,會戳他一劍,或是砸來一件法寶。
戰(zhàn)場上,這樣的事情很多。
范大澈曾經親眼見過一位資質極好的同齡人劍修,一著不慎,被一位藏身于地底的搬山妖族修士,早早算準了御劍軌跡,破土而出,扯住劍修兩只腳踝,將后者直接撕成了兩半。戰(zhàn)場上,真正最可怕的敵人,往往不是那種瓶頸境界、殺力碾壓某處戰(zhàn)場的強悍妖族,與之對峙,除非必死之地,大可以避其鋒芒,更加讓人忌憚的,是妖族修士當中那些初衷不為戰(zhàn)功、只求砥礪道行的,出手陰險,擅長偽裝,永遠追求一擊斃命,sharen于無形,一擊不中便果斷遠遁,這類妖族修士,在戰(zhàn)場上更加如魚得水,活得長久,偷偷摸摸游曳于各處戰(zhàn)場,一樁樁戰(zhàn)功累加,其實十分可觀。
據說蠻荒天下年齡最小的上五境劍仙,那個叫綬臣的大妖,當年就是憑借這個陰險路數,一步步崛起。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綬臣哪怕成為了上五境劍仙,依舊喜歡如此鬼祟行事,隱匿大妖氣息,刻意壓制劍仙氣象,一直以金丹妖族修士,投身戰(zhàn)場,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