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為何,柳樹水畔,男人親手種下了那最尋常的一株山野香草,名為蘅蕪。
柳成蔭,花也開。
只希望有朝一日,心上人遠(yuǎn)遠(yuǎn)去,念念人猶還在,柳蔭納涼看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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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襲鮮紅法袍,安安靜靜懸在高出城頭數(shù)丈的空中,雙袖垂下,若是偶有風(fēng)過,就隨風(fēng)飄蕩,就如江河之上的一葉浮萍,又像高出城頭些許的一朵孤零零紅云。
習(xí)慣了天地隔絕,等到周密不知為何撤去甲子帳禁制,陳平安反而有些不適應(yīng)。
好在這種感覺并不讓人陌生,當(dāng)年竹樓練拳久了,被喂拳多了,等到下山遠(yuǎn)游,陳平安也會渾身不自在。
在這之后,真有那不怕死的妖族修士,咋咋呼呼,嗷嗷叫著瀟灑御風(fēng)過境,完全當(dāng)那腳下的年輕隱官不存在。
它們倒是不敢登上城頭賞景,因為那些殺之不死卻個個相當(dāng)于地仙劍修的劍仙英靈,如今還在城頭各地駐守。
一開始陳平安還擔(dān)心是那周密的算計,拗著性子,讓一位又一位的妖族修士,從高處掠過城頭。
將一位與自己境界相當(dāng)?shù)拇笱笄谕炝粝聛?,客套寒暄一番,由著對方登門送禮,一大通術(shù)法紛紛亂亂砸下,打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陳平安一邊乖乖挨著打,一邊用比對方還要字正腔圓的蠻荒天下大雅言,問了些小問題,只可惜對方答話言語,都太不見外,真把自己當(dāng)貴客了,沒半句有用的消息,最后陳平安只好自己打散身形,那頭金丹境大妖肆意大笑,然后蹲在對方身后城頭上的隱官大人,揉著下巴,遙遙看著那頭英雄了得的大妖,都不知道是該陪著對方一起樂呵,還是該送它一程。
怎么就不是條漢子了。
除了最早那頭時運不濟的過境妖族,給陳平安拽落,以偽玉璞境界,當(dāng)場打殺。
此外,出拳之人,是上任隱官蕭愻。出劍之人,是王座龍君,比拼術(shù)法神通的,年輕十人之一的賒月。
是誰都能夠打殺一次隱官大人的嗎?
所以作為待客之禮,陳平安將那頭金丹大妖的腦袋擰了下來,不去管無頭尸體,只是將那顆頭顱高高丟起,身形旋轉(zhuǎn)一圈,一腳踹出去幾百丈。
禁制一去,這般怪事趣事就多。
會有妖族修士不敢躍過城頭,就只是御風(fēng)升空,稍近距離,欣賞那些城頭刻字。
對面城頭,還有過一位攀墻登頂?shù)纳倌暄逦浞?,揚言要與陳平安切磋一場,不過得等他再習(xí)武三十年。
還有來自蠻荒天下最南方疆域的三位妖族劍仙,聯(lián)袂御劍來此游歷,卻也不去浩然天下,就只是在此賞景一番,就轉(zhuǎn)身返回家鄉(xiāng)。
又有一撥年輕女子容貌的妖族修士,大概是出身大宗門的緣故,十分膽大,以數(shù)只白鶴、青鸞牽動一架巨大車輦,站在上邊,鶯鶯燕燕,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其中一位施展掌觀山河神通,專門尋覓年輕隱官的身形,終于發(fā)現(xiàn)那個身穿鮮紅法袍的年輕人后,個個雀躍不已,好像瞧見了心儀的如意郎君一般。
好嘛,大的小的,公的母的,一個個當(dāng)這是一處遠(yuǎn)在天隅的游覽勝地了?
陳平安抬起一掌,五雷攢簇,砸出一道去勢驚人的雷法。
給那施展掌觀山河神通的宮裝女子,腦子進(jìn)水一般,不去打散雷法,反而以袖里乾坤的上五境神通,硬生生將一道雷法裝入袖中,炸碎了大半截法袍袖子,然后她非但沒有半點心疼,反而抬起手,抖了抖袖子,滿臉得意,與身邊閨閣好友們好似在顯擺什么。
陳平安站在城頭那邊,笑瞇瞇與那架寶光流轉(zhuǎn)的車輦招招手,想要雷法是吧,湊近些,管夠??丛谀銈兪桥幽拥姆萆?,老子是出了名的憐花惜玉,還可以多給你們些。到時候禮尚往來,你們只需將那架鳳輦留下。
看樣式,是一架帝輦無疑了,除了幾頭仙禽不說,車輪竟是分別以些許月魄、日精煉化而成,至于車輦外飾,更是極盡豪奢,前垂一掛車簾,竟是那郁羅蕭臺、玉京丹闕的圖案。這要還只是一件法寶渡船,而非半仙兵品秩的話,陳平安就白當(dāng)那么多年的包袱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