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順著視線望去,歸墟大壑之內(nèi)的深處,有兩條龍頭魚身的鰲魚,長達萬丈,正搖頭擺尾,悠哉遨游,一條雄魚,金鱗葫蘆尾,雌魚則是銀鱗芙蓉尾,神異非凡,雖然這兩條鰲魚體型龐大,只是在那歸墟深處,依舊就像是江河里的兩條纖細(xì)小魚,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白落無奈道:“這也要跟人搶?你都是十四境了,出門在外,好歹講一講仙師風(fēng)度?!?/p>
哪里是什么運氣好,分明是天上云海中,有人正在垂釣鰲魚,那尋常山水間的漁翁,要想從大江大湖里垂釣大物,尚且需要耗費銀錢打窩誘魚,當(dāng)下這兩條珍稀鰲魚,顯然是被天上那位干瘦的長眉老者引誘而來,不斷擺尾上浮,緩緩靠近一顆虬珠。虬珠在歸墟玄冥之水中閃爍不定,每次亮起,熠熠生輝,不過拳頭大小的虬珠,光亮卻照耀方圓百丈。
吳霜降抬頭望去,天上云海缺口處,有個白發(fā)老者正在盤腿垂釣,手持一根蒼翠欲滴的青山神綠竹魚竿,以純粹武夫的一口真氣作為魚線,墜入歸墟深處。長眉老人在給吳霜降使眼色,大概是說別驚嚇到那雙鰲魚。
吳霜降想了想,就收斂氣象,整個人與天地融合,白落也施展隱匿術(shù)法,不打攪那位老漁翁垂釣鰲魚,以心聲與吳霜降說道:“此人名叫張條霞,綽號龍伯,十境武夫,巔峰圓滿,習(xí)武之外,只癡迷垂釣一事,性情散淡,與世無爭。只有沒錢打窩了,才會跑去中土神洲掙點釣魚錢。先前歸墟洞開,張條霞但是離得近,近水樓臺,所以是浩然天下第一個趕來此地的人,他然后就在這邊守株待兔,只撿取那些個頭大的漏網(wǎng)之魚,被他成功攔下了數(shù)頭試圖逃回蠻荒天下的大妖?!?/p>
吳霜降點點頭,“確實已經(jīng)神到,可惜就只是神到了。”
兩條鰲魚還是十分謹(jǐn)慎,追逐那顆虬珠許久,卻始終沒有咬鉤,長眉老者驟然提氣,被一口純粹真氣牽引的虬珠,倏忽拔高,好似試圖逃竄,一條銀鱗芙蓉尾的鰲魚再不猶豫,攪動巨浪,高高躍起,一口咬住那顆虬珠,瘦竹竿似的老者大笑一聲,站起身,一個后拽,“魚線”繃緊,出現(xiàn)一個巨大弧度,只是卻沒有就此往死里拽起,而是開始遛起那條鰲魚,沒有個把時辰的較勁,休想將這么一條雌鰲魚拽出水面。
吳霜降瞇起眼,看了片刻,一步來到云?!鞍哆叀保驼驹诶先松砼?,笑問道:“老前輩,這條鰲魚要是釣起來,賣不賣?怎么賣?”
名叫張條霞的老者將魚竿抵住腹部,在云海邊緣跑來跑去,一條萬丈鰲魚的力道真不小,老人一邊奔跑一邊哈哈笑道:“對不住,我釣魚從來都會放生。尤其是這雙道侶鰲魚,一旦被人捕獲其一,另外一條就要從此孤苦伶仃,豈不可憐?垂釣之樂,從來不在飽腹?!?/p>
吳霜降輕輕點頭,表示贊同,微笑道:“真漁父?!?/p>
白落松了口氣。一個不小心,這位龍伯,就要被吳霜降帶著一起走趟蠻荒天下了。
吳霜降突然問道:“那個大端王朝的女子武神,是叫裴杯吧,你與她有無問拳?”
張條霞依舊雙手持竿,專心與那條鰲魚斗力,爽朗笑道:“打得過的時候,不愿意欺負(fù)個小姑娘,結(jié)果好像沒過幾天,就發(fā)現(xiàn)打不過了,找誰說理去?沒法子,還是釣我的魚吧?!?/p>
張條霞突然咦了一聲,屏氣凝神片刻,嘆了口氣,竟是主動繃斷了“魚線”,任由那顆價值連城的虬珠被鰲魚吞入腹中,兩條鰲魚,一起往歸墟深處瘋狂逃竄而去,如此一來,除非張條霞能夠?qū)⒄T餌換成驪珠龍眼之流,否則最少百年之內(nèi),是休想它們咬鉤了。
吳霜降問道:“龍伯前輩,這是要去中土文廟議事了?”
張條霞點頭道:“禮記學(xué)宮大祭酒邀請,不得不去啊?!?/p>
對于這兩位驀然現(xiàn)身歸墟畔的不速之客,要說張條霞不提防不戒備,就是拿性命開玩笑了。雖然他看不出對方兩人的深淺,但看那份意思,最少是兩位仙人。張條霞思來想去,也沒找到符合形象的浩然修士,只不過長眉老者覺得自己常年在海上逛蕩,對山上事,可謂孤陋寡聞,不認(rèn)識也很正常,就像先前遇到的那位金甲洲劍仙徐獬,之前別說見過,聽都沒聽過。只不過張條霞在山上素?zé)o仇家,也就只當(dāng)與對方兩人是一場萍水相逢。
活久了,見怪不怪。
可如果真要打一場沒頭沒腦的架,張條霞還真不介意舒展筋骨,十境武夫神到境,可不是什么花架子的擺設(shè)。
吳霜降抱拳笑道:“就此別過?!?/p>
張條霞抱拳還禮:“有緣再會?!?/p>
吳霜降望向歸墟深處,抬起手,雙指掐訣,說了一句“敕令天下水裔”。
已經(jīng)遠去萬里的兩條鰲魚竟是一個搖頭擺尾,如獲敕令,謹(jǐn)遵法旨,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吳霜降迅猛游曳而至,最終掀起滔天巨浪,齊齊躍出水面,龍頭魚身的兩條龐然大物,無比溫順乖巧,懸停在云海下方,好像只等吳霜降登上“渡船”遠游歸墟。
吳霜降帶著白落一起飄落在鰲魚背上,潛入歸墟之中,就此遠游蠻荒天下。
張條霞想了想,幸好沒打架。
出門在外,果然要與人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