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符一直覺得那座處處沒道理可講的白帝城,簡直就是為顧璨量身打造的修道之地。
顧璨在那,如魚得水。這小子在修行路上,這些年如有神助,一路破境,勢如破竹,年年都有新氣象。
直到現(xiàn)在,柴伯符都不知道顧璨真正的境界,是不是那劍修,又學(xué)成了哪些道法。反正柴伯符確定一件事,顧璨要想要收拾自己,從來無需境界。
柳赤誠神色肅穆,假裝不知那位龍伯老弟的腳底抹油,等到那個王八蛋逃遠(yuǎn)了,柳赤誠小心翼翼掂量幾分,破例一回,以心聲言語道:“陳平安,瞧見沒,先前被我一巴掌狠拍下去,乖乖躺地上的家伙,惡名昭彰,歹人一個,名叫柴伯符,道號龍伯,曾經(jīng)是你們家鄉(xiāng)那邊橫行一洲的元嬰,這種野修出身,行事最不講究,好像還是清風(fēng)城許氏婦人的姘頭,當(dāng)年就是他好死不死,要與李寶瓶不對付,我當(dāng)時正好與顧璨同行,路過狐國,遇到這種事情,豈能坐視不管?”
柳赤誠一轉(zhuǎn)頭,望向岸邊,陳平安就已經(jīng)幫著說話,“咦,怎么跑了?!?/p>
給搶了話的柳赤誠頓時神色尷尬。
心中腹誹不已,他娘的,不愧是小鎮(zhèn)淳樸民風(fēng)集大成者的陳平安,說話實在太惡心人了。
陳平安笑問道:“鬼話連篇,你自己信不信?”
柳赤誠破罐子破摔,開始祭出一門無師自通的本命神通,混不吝犯渾道:“反正我已經(jīng)給李希圣教訓(xùn)過了,還被顧璨記恨至今,不差你陳平安今天再如何。”
陳平安默不作聲。
今天本來打算,與那南光照大打出手一場,輸是必然,畢竟南光照是一位飛升境,哪怕不是裴旻這般的劍修,勝負(fù)沒有半點懸念。只不過出手所求,本就是個年輕人,不知輕重,脾氣太差,玉璞劍修,就敢跟與一位飛升境老修士問劍。
可惜被那嫩道人給攪了局,錯失大好機會。
等到柳赤誠一來,陳平安就連與云杪再演戲一場的心思都沒了,沒關(guān)系,那就在鰲頭山那邊,對蔣龍驤提前出手。
至于還有一場問拳,是私人恩怨,問拳雙方,都不會大肆宣揚。
陳平安看了眼鴛鴦渚河水,萬事萬物,隨緣而走。
比如柳赤誠的現(xiàn)身,就讓陳平安立即有了個新的打算,效果不比與云杪再打一架來得差,說不定只會更好。
云杪屏氣凝神,這對白帝城師兄弟,又開始釣魚了?這次是鄭居中持竿,小師弟柳道醇來當(dāng)魚餌?難道釣起了南光照這條飛升城大魚,還不夠?
鄭居中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棋術(shù)通天,只喜歡釣大魚,恰恰相反,鄭居中的蠱惑人心,好似遮天蔽日,被他相中了一處魚塘,就沒有任何漏網(wǎng)之魚了,鄭居中在那些小人物身上,耐心極好,一樣愿意花費精力,最終串聯(lián)起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漁網(wǎng)。當(dāng)年九真仙館那場險之又險的變故落定后,欺師滅祖的云杪,受益最大,但是心有余悸,事后極小心復(fù)盤棋局,發(fā)現(xiàn)從祖師堂的幾個供奉、客卿,再到兩位嫡傳弟子,涿鹿宋氏的護道人,打掃庭院的外門雜役子弟,打理花圃的不入流女修,九真仙館藩屬山頭的幾位山水神靈……似乎都有鄭居中在棋盤落子的痕跡,真真假假,虛實不定。
垂釣地點,拋竿時辰,魚餌分量,魚路走向,釣深釣淺……一切都在鄭居中的掌控之中。
好個“仙人疑似天上坐,游魚只在鏡中懸”。
云杪如何能夠不怕?
陳平安轉(zhuǎn)頭與那云杪說道:“飛劍?!?/p>
云杪早已松開那條即可捉劍還能煉劍的五色繩索,求著那把始終懸空不去的飛劍,趕緊物歸原主。
陳平安收起初一和另外那把隱匿水底的十五,兩把飛劍重新棲息在兩處本命竅穴。
云杪問道:“敢問先生,如何處置我那逆徒李青竹?”
陳平安隨口說道:“小懲大戒即可。事后九真仙館傳出話去,李青竹很無辜,什么話都沒說,什么事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