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東山白眼道:“閉嘴,別總是煩我,凍雀須無聲。”
少女頓時噤若寒蟬。
崔東山蹲在岸邊,少女只要彎著腰撐傘,聽見這個相依為命的哥哥,好像是在那自顧自吟誦一篇游仙詩。
帝居在震,龍德司春。仙人碧游長春宮,不駕云車騎白龍。盡道東山尋仙易,豈知北海覓真難。
補天修月人去,千古想風(fēng)流。卻與南海漲綠,釀造長生酒。唯愿先生頻一顧,更玄玄外問玄玄。
姜尚真感嘆道:“崔老弟這等詩文,仙氣激蕩,我這種凡俗夫子,得跪著聽?!?/p>
崔東山拍拍手掌,站起來,后退一步,然后朝著姜尚真身后膝窩處就是一腳。
兩個人就開始推搡起來,嬉戲打鬧,呼喝幾聲,拳來腳往,不快不重。
看得少女只覺得這一幕,好像挺……溫情的。她一時間對那座落魄山,好像不那么怕了。
姜尚真抬頭望向夜幕,細(xì)雨停歇后,云開月漸來。多謝月憐我,今宵不忍圓。
遇見,錯過,想念,都是好簽,只是山上,不是山下。
兩鬢雙白的男人,撐傘看著沉沉夜幕,眼神溫柔,喃喃道:“人生苦不足,已經(jīng)有卿,還想長生?!?/p>
少女覺得男子這句話,可比先前那首打油詩好太多了,怯生生望向白衣少年,輕聲喊道:“哥?!?/p>
崔東山笑道:“別管,他是出了名的癡情人?!?/p>
好像在那北俱蘆洲,許多山上仙子和江湖女俠,不曾錯付了身子,卻早已錯付真心。
渡船停岸。從遠(yuǎn)在天邊的一粒芥子大小,變成了近在眼前的龐然大物,看得少女花生驚愕不已,原來這就是仙家渡船啊。
她回頭看了眼正陽山青霧峰,少女想起哥哥為了自己治病一事,跋山涉水,吃盡苦頭,耗盡錢財,依舊不得上山,她不由得憤懣不已,什么一洲仙家領(lǐng)袖的正陽山,什么打遍一洲無敵手的搬山老祖。
崔東山大手一揮,“回家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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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廟附近,這天卯時,一位中年道士帶著個離鄉(xiāng)的孩子,昨晚夜宿在此,從帳篷那邊喊起了孩子,然后一大一小,一起坐在水邊,孩子迷迷糊糊,打著瞌睡,道士也沒有著急讓這個孩子學(xué)自己做功課,其實孩子只是坐在一旁,本就是修行。
這個來自經(jīng)緯觀的道士,雙手疊放在腹部,輕聲笑問道:“景霄,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莫飲卯時酒,昏昏醉到酉?”
青冥天下白玉京的道家秘籍當(dāng)中,有本“高真大書”,名為《景霄大雷瑯書》。
名叫吳景霄的孩子,伸手拍了拍嘴巴,“沒聽過。我都不曉得卯時酉時是啥時候?!?/p>
這就讓道士許多打好的腹稿,都沒了用處。
他名為趙文敏,道號松雪道人,是位中土道門的天君,趙文敏的師尊,是符箓于玄的六位嫡傳之一。
趙文敏在上山之前,世代儒業(yè),他更是少年神童,科舉得意,尚未弱冠之齡,就擔(dān)任了翰林院編修官,后來在市井遇到一位自稱垢道人的跛腳老道,再后來,又遇到過數(shù)場仙家機緣,最終進入了經(jīng)緯觀,修行道法,歲月悠悠,在三百年前,師尊卸去世俗職務(wù),潛心修行,由他繼任觀主一職,主持大局。再后來,就是趙文敏誤以為在后山閉關(guān)的師父,竟然直到一個消息傳回道觀,才知道師父戰(zhàn)死在了南婆娑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