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袈隨口道:“京城每三年就有一次春闈,不還是次次有一甲三名,沒什么稀奇的。要我看啊,既然沒有撈到個狀元,還不如考個探花,還能與那個年紀(jì)最小的進士,兩人一同騎馬游京,出盡風(fēng)頭。如果我沒有記錯,當(dāng)年楊爽是十八歲,另外那個小家伙當(dāng)時才十五歲?你學(xué)生曹晴朗那會兒多大歲數(shù)了?及冠了吧?”
陳平安笑呵呵道:“劉老仙師今年貴庚?”
劉袈?lián)犴毿Φ溃骸拔乙悄晟贂r參加科舉,騎馬探花,非我莫屬。”
陳平安離開這座白玉道場,少年輕聲道:“師父,那個曹晴朗很厲害的,我爺爺私底下與禮部老友閑聊,專門提到過他,說經(jīng)濟、武備兩事,曹晴朗公認(rèn)考卷第一,兩位部都總裁官和十幾位房師,還特意湊一起閱卷了?!?/p>
劉袈笑道:“廢話,我會不知道那個曹晴朗的不簡單?師父就是故意膈應(yīng)陳平安的,有了個裴錢當(dāng)開山大弟子還不知足,還有個考中榜眼的得意學(xué)生,與我臭顯擺個什么。”
趙端明小心翼翼道:“師父,以后大晚上的時候,你老人家走夜路小心點啊。聽陳大哥說過,刑部趙侍郎,就被掛樹上了?!?/p>
老修士聽得眼皮子打顫,把一個京城侍郎丟樹上去掛著?劉袈納悶道:“刑部趙繇?他不是與陳平安的同鄉(xiāng)嗎,況且還是同一文脈的讀書人。關(guān)系很僵?不至于吧,先前聽你說,趙繇不是還還主動來這邊找過陳平安?這在官場上是很犯忌諱的事情。”
趙端明點頭道:“是啊,他們看著關(guān)系不錯的,又有師叔跟師侄的那層關(guān)系,就跟咱倆與陳大哥一樣熟悉。所以師父你才要小心啊?!?/p>
劉袈沒好氣道:“你早干嘛去了?”
少年委屈道:“師父你方才妙語連珠,話里帶話綿里藏針的,我聽得挺帶勁啊,不忍心打斷?!?/p>
老修士瞥了眼蒲團旁邊的一地花生殼,微笑道:“端明啊,明兒你不是要跟曹酒鬼一起去看人打擂臺嘛,捎上你陳大哥一起,幫忙占個好地兒?!?/p>
趙端明白眼道:“陳大哥哪里需要我?guī)兔?,人家自己就有塊刑部頒給供奉的無事牌?!?/p>
老修士埋怨道:“好歹是份心意,這都不懂?虧你還是個官宦子弟,給雷劈傻了?”
趙端明哦了一聲,繼續(xù)耍那套自學(xué)成才的武把式,不知道能否接下魚虹、周海鏡這樣的武學(xué)大宗師一拳半拳?
第二天,火神廟附近,即將開始一場聲名遠播的山巔問拳。
客棧老掌柜原本是想要與陳平安說一聲,捎上自己閨女一起,免得被小蟊賊或是浪蕩子惦念,只是不曾想自家閨女竟然一大早就跑沒影了,多半是與那幾個朋友約好了,先去那邊逛集市,再早早占據(jù)位置,老人只得作罷。
這場問拳的消息,其實早一個月就開始傳遍京城街巷了,所以等到靠近火神廟后,原本只需要一炷香的路程,陳平安和寧姚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一路上人頭攢動,再加上在道路兩邊見縫插針的大小攤販,使得附近幾條通往火神廟后邊演武場的道路都愈發(fā)擁堵,時不時有女子尖叫聲,或是丟了東西的驚慌失措,有那少年或是青壯腳步靈活,如游魚一般在人流中穿梭,不管是老百姓的財物,還是在妙齡女子身上揩油,一經(jīng)得手,轉(zhuǎn)瞬就會不見身影。
寧姚開始后悔跟著陳平安來這邊湊熱鬧了,實在是太嘈雜鬧騰了,就這么點路程,光是那些個試圖靠近的登徒子,就被陳平安收拾了五六撥,其中一人,被陳平安笑瞇瞇拽住手腕,提拽得腳尖點地,立即疼得臉色慘白,陳平安松開手,一拍對方腦袋,后者一個暈頭轉(zhuǎn)向,立即帶人識趣滾遠,幾次過后,就再沒有人敢來這邊占便宜,他娘的,這對年輕男女,是那練家子!
路上有伙蟊賊被幾個官府暗樁,直接拿刀鞘狠狠砸在頭上,打得撲倒在地,額頭鮮血直流,一個個抱頭蹲地,最后乖乖交出一大堆錢袋,還有不少從女子身上摸來的香囊。其中有位上了歲數(shù)的官府衙役,似乎認(rèn)識其中一個少年,將其拉到一邊,瞪了一眼,訓(xùn)斥幾句,讓少年立即離開,其余幾個,全部給一名屬下帶去了縣衙。
魚虹,白發(fā)蒼蒼,身材魁梧,這位舊朱熒王朝武夫,據(jù)說已經(jīng)是一百五十歲的高齡,老當(dāng)益壯,竟然在前些年破境躋身山巔。
按照刑部事先給出的一條指定路線,老宗師從京城南邊一處拔地而起,御風(fēng)落地,剎那之間就現(xiàn)身于火神廟后邊的廣場上,引來一陣陣震天響的喝彩。
至于那個西南沿海藩屬小國出身的女子大宗師周海鏡,暫時依舊沒有露面。
在躋身山巔境之前,周海鏡籍籍無名,海邊漁民出身,好像是個魚市老板的女兒。今年五十七歲,卻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面容,身材修長,傳聞相貌極好,今兒京城的功勛公卿子弟,幾乎都是奔著她來的,至于那個魚虹有什么可看的,看老爺子的那一身腱子肉嗎?
距離演武場不遠的一處,巷口停有輛馬車,車廂內(nèi),有個年輕女子盤腿而坐,呼吸綿長,氣態(tài)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