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搖頭道:“這次就算了?!?/p>
其實姜尚真擔任真境宗宗主的時候,除了那樁以公肥私之舉,還曾喊來首席供奉劉老成,兩人走在宮柳島湖邊小路上,姜宗主隨手折了一枝柳條,笑嘻嘻對劉老成說了兩句話。
“你覺得打破玉璞境瓶頸,躋身仙人,就得親手打殺了她,這是你的自家修行,我管不著?!?/p>
“但是你想要讓她死,我就一定讓你先死,這是我姜尚真的自家事了,你一樣管不著?!?/p>
劉老成不敢不當真。
約莫是天無絕人之路,反而讓不得不另辟蹊徑的劉老成,竟然成功躋身了仙人境,從首席供奉,擔任真境宗歷史上繼姜尚真、韋瀅兩位劍仙之后的老夫子去啊,你能想出什么好法子,當自己是陳先生,還是顧璨???既然你沒那腦子,就找腦子靈光的人。
曾掖心知肚明,真境宗和青峽島,之所以都愿意對他們這幫不入流的鬼修、鬼物格外對待,其實都是陳先生的功勞。
曾掖這個曾經(jīng)的茅月島少年,天生就適宜鬼道修行,機遇連連,先是被青峽島管事章靨帶離火坑,成了那個賬房先生的幫手,然后就一直跟在顧璨身邊,前些年就已經(jīng)是一位觀海境練氣士,如今儼然是一個山上門派的執(zhí)牛耳者了。
顧璨離鄉(xiāng)遠游中土神洲之前,將那塊太平無事牌留給了他,一開始曾掖挺擔心此舉是否合乎大驪律例,所以根本不敢拿出來,畢竟冒用大驪刑部無事牌,是死罪!后來才知道,顧璨竟然早就在大驪刑部那邊辦妥了,移到了曾掖的名下。這種事情,按照章靨的說法,其實要比掙得一塊無事牌更難。
至于馬篤宜,她是鬼物,就一直住在了那張狐皮符箓里邊,胭脂水粉買了一大堆。
陳先生和顧璨的家鄉(xiāng)那邊,怪人怪事真多。只說陳先生的落魄山,當時曾掖和馬篤宜就被一個身材消瘦的少女,嚇了一大跳,親眼看到從極高的山崖上邊,突然摔下個人,重重砸地,在地面上砸出了無數(shù)大坑,一個更小的小姑娘,就那么雙手抱頭蹲在大坑邊緣。
等到少女落定,腳上的那雙草鞋,鮮血直流。
后來他們才知道那個肌膚微黑的少女,名叫裴錢,是陳先生的開山大弟子。
用少女獨有的法子,確定了他們兩個外鄉(xiāng)人的身份后,那個肩挑金扁擔、手持青竹杖的黑衣小姑娘,一開始很拘謹,一下子就變得活潑起來,說我們裴錢是在問拳嘞,要給地面的小腦闊狠狠一錘兒!
小姑娘蹦蹦跳跳,一路嘰嘰喳喳,反正都是在說裴錢的如何厲害。
結果被裴錢按住小腦袋,語重心長說了一句,我輩江湖兒女,行走江湖,只為行俠仗義,虛名要不得。
愣是把也算見多識廣、江湖半點沒少走的曾掖和馬篤宜給說蒙了,面面相覷。
因為曾掖和馬篤宜終究不是純粹武夫,當年并不清楚那少女跳崖“砸地”的諸多精妙處,更無法理解那種“以純粹體魄問拳大地”的拳法高度。
這些年,始終關注陳先生和顧璨的動向,真境宗那邊的山水邸報,那是一封不會落下的,只可惜陳先生那邊,一直杳無音信,倒是顧璨,當年在龍州那邊分別后,竟然搖身一變,從截江真君劉志茂的嫡傳弟子,變成了中土白帝城的弟子,而且還是那關門弟子!
對于曾經(jīng)的書簡湖眾多野修而言,那座白帝城,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至于那位被譽為天下第一魔道巨擘的鄭城主,更是高高在天一般的存在。
早年曾掖在青峽島,只要一見到顧璨,就會怕得直哆嗦。后來跟著顧璨四處游歷,情況才有所好轉,到最后,只要出門在外,甚至覺得待在顧璨身邊,才能心安幾分。
馬篤宜曾經(jīng)提醒過曾掖,說其實顧璨還是顧璨,他確實變化很大,變得循規(guī)蹈矩,會做很多力所能及的好事,甚至很多事情由顧璨做來,還會讓人覺得大快人心,比理所應當還快意,但是不能覺得他就是一個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