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當時不太喜歡她做事情的不講分寸,太過刻意,而且很容易連累衣帶峰,覺得她太過勢利,鉆營人脈沒有錯,但是沒有像她這么做事不講究的,所以就婉拒了。
雙方分別之后,裴錢偷偷告訴陳平安的一番言語,卻讓他心神震動。
裴錢當時說,她瞧見那個狐媚狐媚的姐姐心里邊,住著好多好多破衣服的可憐小人兒,就跟小時候的自己差不多,瘦不拉幾的,一個個都快餓死了,而那個姐姐呢就很傷心,對著一只空落落的大飯盆,不敢看那些孩子。
那會兒還是個孩子的裴錢,不太理解自己的幾句無心之語,會讓師父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上,一直因此反省。
陳平安此刻背靠一棵枯敗梅樹,看著那場鏡花水月,竟然彎來繞去,不知怎么就與自家落魄山扯上關(guān)系了。
原來是觀禮一事,在一洲山上山下,鬧了個沸沸揚揚,談資無數(shù)。
越是年輕的練氣士,就越是不以為然,對那個出盡風頭的年輕劍仙,觀感極差,依仗境界,囂張跋扈,做事情半點不留余地。
其實周瓊林一開始也沒想著如何為落魄山說好話,只不過是習慣使然,聊了幾句自己有幸與那位陳劍仙的相熟,想著以此自抬身價,就是個簡單至極的江湖路數(shù),不料一下子就炸鍋了,實屬失策,不過倒是讓人砸了不少雪花錢,與那個周仙子說了些怪話,什么與落魄山認了爹,喜歡當孝子?
一下子就有人跟著砸錢附和,說錯了錯了,漏了個字,咱們周仙子啊,說不定是認了個財大氣粗的干爹。
周瓊林也全然無所謂,笑容依舊,只要那些家伙花了錢罵人,她就挺開心的。
只回了一句賢孫兒你們都說得對。
陳平安看得出來,她是當真半點不在乎。
等到她撤掉鏡花水月后,輕輕握拳晃了晃,給自己鼓勁打氣,懂了懂了,找著一條發(fā)財門路了,下次還要繼續(xù)搬出那位八竿子打不著的年輕劍仙,最好將雙方關(guān)系說得更水月朦朧些,肯定可以掙錢更多。相信以陳平安如今的顯赫身份,怎么可能與她一個青梅觀的小修士計較什么。
只是當周瓊林看著那座水面清淺的南塘湖,她就有些茫然,就算能夠重新填水填出一座南塘湖來,可是那么多枯死的梅樹呢?還有舊南塘湖的原本充沛水運呢,她心生絕望,一下子就滿臉淚水。
好像人生總有些坎坷,是怎么熬也熬不過去的。就算熬過去了,過去的只是人,而不是事。
周瓊林猛然抬頭,滿臉匪夷所思。
原來是眨眼功夫,便出現(xiàn)了黑云滾滾的異象,云海瞬間聚攏,電閃雷鳴得沒有半點征兆,氣象森嚴,驚心動魄。
云?;\罩住方圓舊南塘湖水域的百里之地,白晝?nèi)缫埂?/p>
大雨傾盆落向人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南塘湖水位開始迅猛上漲。
她身上的那件法袍,能夠辟水,倒是不介意這場滂沱大雨。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沒有悄然離去,而是出聲笑道:“剛好路過貴地,巧了,白看一場不花錢的鏡花水月,得謝過周仙子為落魄山美言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