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小姑娘驀然停下話頭,皺著一張小臉龐和兩條疏淡小眉毛,一動不動。
莫不是仇家找上門來了?
竟然連雨都停了?看來對方道行很高,咋個辦?
陳平安笑問道:“嘛呢?這么兇?”
小米粒猛然抬頭,哈哈大笑,原來是好人山主啊。
陳平安揉了揉小米粒的腦袋,輕聲問道:“說說看,怎么給人惹麻煩了?”
小米粒肩扛金扁擔,拿行山杖一戳地面,咧嘴一笑,“么的么的,我在胡編個精彩紛呈的江湖故事呢?!?/p>
陳平安轉(zhuǎn)頭望向紅燭鎮(zhèn)那邊的一條江水。
小米粒趕緊伸手扯了扯好人山主的袖子,說道:“嗑瓜子不?”
陳平安嗯了一聲,伸出手,小米粒立即打開斜挎棉布小包,雙手掏出一大把,等到好人山主接過瓜子,她就飛奔而去,搬來兩條竹椅,一大一小,并排而坐,一起嗑瓜子。
小米粒撓撓臉,問道:“好人山主,啥時候回家?。俊?/p>
陳平安笑答道:“馬上就回了,等我在城頭那邊刻完一個字?!?/p>
刻字
陳平安站在那根將兩輪明月牽線搭橋的蛛絲上,后撤一步,身形筆直墜落,去追那頭主動撤離戰(zhàn)場的遠古大妖。
同時伸手一扯,將那根主人來不及收走的蛛絲收入袖中,反正有陸沉在,無后患之憂。
陳平安瞥了眼大門那邊,一門之隔,就是青冥天下了,那邊道氣沛然,氣象萬千,似乎陸陸續(xù)續(xù)聚集起來一大撥的山巔道士。
白澤跟禮圣這對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且極其投緣的萬年好友,結(jié)果萬年之后,等到各自出手,皆毫不留情,為了那一輪即將搬徙出蠻荒天下的明月,一個攔阻四位劍修聯(lián)袂拖月,一個就攔阻白澤的攔阻,雙方打得天時大亂。
雙方萬年之前就已都是十四境大修士,又各自因為心中大道,主動選擇放棄躋身十五境。
一尊白衣法相,古意蒼茫,一尊儒衫法相,浩然正氣。
禮圣儒衫上的每一條經(jīng)緯絲線,就是一條浩然天下的“規(guī)矩?!?/p>
而細看之下,那“白澤法相”是由無數(shù)個妖族真名聚攏而成。
故而雙方每一次法相崩碎,都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天翻地覆,大道之爭。
陸沉好不容易才找準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從袖中捻出一頁道書,念念有詞,隨后丟擲一張紫氣縈繞的自創(chuàng)符箓,通過那道銜接兩座天下的大門,去往白玉京,給二師兄報喜,趕緊領(lǐng)著白玉京修士過來接引那輪明月,早早落袋為安,再立即關(guān)上大門,不然白澤一個發(fā)狠,直接將戰(zhàn)場換到青冥天下,再一拳打碎那輪明月,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以白澤的境界修為,哪怕是在青冥天下,師兄余斗即便身穿法衣、手提仙劍,注定無法將其留下,一來禮圣到了青冥天下,大道壓勝之重,無法想象,甚至要比至圣先師去往青冥天下還要夸張,再者陸沉最清楚師兄的脾氣,是絕對不愿意與誰聯(lián)手對敵的,尤其是白澤的合道方式,重傷不重傷的,沒兩樣,只要被白澤返回蠻荒天下,以白澤的真身堅韌程度,加上白澤對天下眾多道法的了解深度,相信很快就會恢復戰(zhàn)力。
畢竟不是誰都能夠指點緋妃水法的。
那個從月宮廢墟地底深處長眠中醒來的枯瘦老人,在下墜途中,僅是幾個呼吸功夫,就已經(jīng)變成中年男子的容貌,并且還處于類似道家返璞歸真的玄妙狀態(tài),不出意外,相信它很快就會易容為年輕姿態(tài),而這種變化,并非障眼法使然,是一種不可阻擋的大道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