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陳平安雙腳踩踏在城頭之上,陸沉一個后仰,躺在蓮花道場之內(nèi),這位白玉京三掌教如釋重負(fù),貧道終于不用提心吊膽了。
何止是度日如年,簡直是一天之內(nèi)做完了千年事。
賀綬從天幕處落下身形,依舊遵循規(guī)矩,懸在城頭之外,雙腳不落地,老夫子小心翼翼取出那把古老神兵,都只敢將其虛握,而根本不敢攥住那把狹刀,賀綬輕輕推給那位風(fēng)塵仆仆重返城頭的年輕隱官,“這把刀,是老大劍仙一劍斬殺神靈‘行刑者’后遺落的兵刃,老大劍仙讓我將此刀轉(zhuǎn)交給你,算是你與寧劍仙的成親賀禮?!?/p>
陸沉在那頂?shù)拦趦?nèi)的蓮花道場,伸長脖子,瞪大眼睛,仔細(xì)端詳那把傳說中的兵刃,這可是當(dāng)之無愧的“神兵”,比起什么后世的有靈仙兵,品秩還要高出一籌,無需煉化,只要能夠讓這類兵器認(rèn)主,就可以獲得一種甚至是數(shù)種遠(yuǎn)古神通。
賀綬提醒道:“隱官要小心些,此刃極難掌控。”
從化外天魔那邊換來的狹刀斬勘,曾是斬龍臺行刑之物。
隔著一座劍氣長城的城墻,兩刃相鄰,君臣有別。
那尊遠(yuǎn)古高位神靈,行刑者現(xiàn)世之時曾言,有幸見此鋒刃者即不幸。
陳平安點點頭,仍是毫不猶豫伸手握住無鞘長刀的刀柄,沒有半點異樣,十分溫順。
老夫子賀綬頗為慚愧,這把神靈鋒刃,先前被陳清都握在手中,沒有半點桀驁,也就罷了,不料年輕隱官接過手,還是這般……輕巧。
要知道這段暫時代管這把兵刃的時間,光是為了鎮(zhèn)壓那份粹然神性引發(fā)的諸多異樣,就讓賀綬頗為吃力。
陸沉心中嘆息一聲。
不單單陳平安是某個一的緣故,還因為年輕隱官是一位止境武夫,以及一份玄之又玄的大道相契。
整個青冥天下,辛苦收集,四處搜刮,不光是從那些光陰長河里邊的破碎秘境撈取,甚至是大修士遠(yuǎn)游天外,以星辰作為渡口,移星換斗,總計才十八件神兵遺物,其中又只有兩件,可與陸沉眼中此物品秩持平,一件在白玉京碧云樓,已經(jīng)被封存數(shù)千年,是一副甲胄,相傳是披甲者身上那件甲胄的三件贗品之一。
而這三件贗品,又衍生出了后世兵家鑄造的三種兵家甲丸,經(jīng)緯甲,金烏甲和神人甘露甲,而甘露甲當(dāng)時一口氣鑄造了八件“祖宗”的開山之作,其中那件破碎不堪、禁制重重的“西嶽”,被陳平安從靈芝齋撿漏,其余分別是佛國,花苞,山鬼,水仙,霞光,彩衣,云海,不過大半都已銷毀。
當(dāng)年陸沉本來打算將那副甲胄從碧云樓那邊偷出來,送給小師弟,但是沒能得逞,被樓主攔阻,再與師兄余斗告了一記刁狀。
余斗倒不是心疼這件重寶,而是認(rèn)為那個小師弟,如今境界太低,暫時根本無法駕馭這件重寶,至少得是躋身仙人,才能抵消掉那份神性余韻。
另外一件神兵,流落在白玉京之外,也就是那個脾氣極差的十四境老婆姨手中,使得那位女冠獲得了一種“鑄造者”神通,使得她能夠單憑一己之力,就鍛造出半仙兵、甚至是仙兵。
之外的十六件神兵,都不是十二尊高位神靈持有之物,品秩就要遜色一籌了,其中一把,就是歲除宮吳霜降的狹刀斬勘,結(jié)果一路輾轉(zhuǎn),到了劍氣長城,又被陳平安獲得。
而這類神兵,又有個古怪之處,純粹武夫用起來,就會十分順手,幾乎沒什么后遺癥,反觀練氣士手握至寶,就要小心再小心了,即便被修道之人煉化成功,還是容易造反,青冥天下,歷史上這類慘事發(fā)生過十?dāng)?shù)起,修士道心被浸染,潛移默化,渾然不覺,都會性情大變。
最慘烈的一次,是一位好像走火入魔的飛升境大修士,差點憑借手中神兵,打破天外天屏障,捅破天,還是白玉京大掌教親自出手,才補(bǔ)上那個天大窟窿,而且攔下那位仗劍遠(yuǎn)游、打算砍掉那位修士頭顱的師弟余斗,親自將那位差點釀成大錯的修士領(lǐng)回白玉京,跟隨他修道數(shù)百年,最終恢復(fù)正常道心,甚至還擔(dān)任了白玉京一城之主。
而這位白玉京道官,就是上任神霄城城主,也正是那位坐鎮(zhèn)劍氣長城天幕的道家圣人。
所以每一件神兵的去向以及每次現(xiàn)世,白玉京那邊都會時刻關(guān)注。
陳平安突然以心聲問道:“當(dāng)年那件倒懸山靈芝齋賣不出去的的甘露甲,是故意讓我撿漏的?誰的手筆,道老二?不太像,是鄒子?”
陸沉端坐在道場內(nèi),單手掐訣,擺出一副沉吟不語狀。
陳平安立即了然,就是這個成天吃飽了撐著沒事干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