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將那把夜游劍留在了人云亦云樓的,帶著小陌,在附近買了約莫兩人份的糕點,再買了一壺酒水,剛好開銷十四兩銀子,一錢不多一錢不少。
小陌跟著陳平安一起買完酒水和糕點,在繁華京城閑庭信步,笑道:“能忙世人之所閑者,方能閑世人之所忙。陸道友曾說自己是公子的幫閑,此言妙極?!?/p>
一夸夸倆。
陳平安拎著食盒,笑問道:“小陌,一口一個陸道友的,你難道還不知道陸沉的真實身份?”
小陌說道:“陸道友言語磊落,之前并無隱瞞白玉京的三掌教身份,只是我覺得喊陸掌教,太見外了,有負陸道友的熱忱?!?/p>
陳平安笑道:“小陌你到哪里都吃香的。”
小陌的笑容習慣性帶著幾分靦腆,瞥了眼陳平安手中的食盒,好奇問道:“公子,這只食盒和里邊的酒水吃食,都有講究?”
陳平安點頭道:“有講究。這只食盒木材,出自大驪太后的郡。民以食為天,撐死的人少,餓死人多,就看咱們這位太后的胃口如何了。京城之行,只要不管閑事,本來就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十四兩銀子剛剛好?!?/p>
太后南簪的祖籍豫章郡,盛產(chǎn)良材美木,這些年一直供不應求,先前大驪朝廷之所以管得不嚴,其實不是此事如何難管,真要有一紙軍令下去,只要調(diào)動地方駐軍,不管人數(shù)多寡,別說地上權(quán)貴豪紳,就是山上神仙,誰都不敢動豫章郡山林中的一草一木。
歸根結(jié)底,還是那場慘烈戰(zhàn)事,大驪邊軍,死人太多。死了人,就得有棺材。
所以朝廷最近才開始真正動手約束私自砍伐一事,準備封禁山林,理由也簡單,大戰(zhàn)落幕多年,逐漸變成了達官顯貴和山上仙家構(gòu)建府邸的極佳木材,不然就是以大香客的身份,為不斷營繕修建的寺廟道觀送去棟梁大木,總之已經(jīng)跟棺木沒什么關(guān)系了。
意遲巷和篪兒街就在皇城邊上,所以這撥顯貴京官去參加朝會、衙署當值,都極為方便。
大驪早朝,每天天未亮,兩條街巷就會車馬喧闐如龍。
聽說早個大幾十年,在關(guān)老爺子剛剛進入吏部那會兒,車輛擁堵道路,經(jīng)常為了爭搶道路而大打出手,反正那會兒的大驪官員,幾乎人人都能算是武官出身,有點類似如今的大驪陪都六部衙門,哪怕官員沒有投身沙場參與廝殺,但是每天過手的公文案牘,就像都帶著硝煙味和血腥氣。
陳平安帶著小陌,路過一座皇城大門,面闊七間,有一對紅漆金釘門扇,氣勢雄偉,青白玉石地基,朱紅高墻,單檐歇山式的黃琉璃瓦頂,門內(nèi)兩側(cè)建有雁翅排房,末間作值班房?;食侵氐兀习傩掌綍r是絕對沒有機會擅自入內(nèi)的,陳平安已經(jīng)將那塊無事牌交給小陌,讓小陌懸掛腰邊,做個樣子。
一位披掛甲胄的武官快步走來,早早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這座皇城大門的周邊數(shù)里地界,設置有數(shù)道術(shù)法禁制,方便負責門禁的官員勘驗、記錄來者身份。一些個按例根本不需要攔阻的大驪官員、山上供奉,他們出入皇城,根本不用。
陳平安說道:“這位是我們落魄山的供奉,叫陌生,巷陌的陌,生活的生?!?/p>
很快有一位佐吏從值房那邊走出,與武官心聲言語一番。
武官抱拳行禮,“陳宗主,查過了,刑部并無‘陌生’的相關(guān)檔案,所以陌生私自懸掛供奉牌在京行走,已經(jīng)不合朝廷禮制。”
言下之意,就是陳平安可以進入皇城,但是身邊的隨從“陌生”,卻不宜入城。
當然不會傻乎乎提醒這位年輕劍仙,趕緊讓扈從摘下那塊刑部無事牌。
但是此事,值班房這邊肯定會仔細錄檔。至于刑部那邊事后會不會計較,敢不敢追責,要不要跟落魄山興師問罪,那就是刑部的事了。百年以來,大驪文武,無論官身大小,早就習慣了分工明確、各司其職的官場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