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尚書大人就覺得那個兔崽子的翻箱倒柜,也突然變得順眼幾分了。
馬沅瞥了眼桌上的一方抄手硯,說道:“硯無銘文,美中不足。”
“就當是美玉不琢好了?!?/p>
終于給關翳然找出了一只錫制茶葉罐,刻有詩文,落款“石某”,出自大家之手,比罐內的茶葉更金貴。
馬沅默不作聲。
關翳然將那錫罐收入袖中,一拍腦袋,說有份公文急需處理,腳步匆匆就往門外走。
馬沅突然說道:“翳然,雖說擇友是人生第一要務,但是還需要保持好一個分寸,遠近得當,才能進退得體?!?/p>
關翳然剛剛跨過門檻,轉頭燦爛而笑,“曉得了,尚書大人。”
馬沅伸出手,“拿來?!?/p>
關翳然裝傻道:“什么?”
與戶部衙署當鄰居的鴻臚寺,一位老人喊來了荀趣。
荀趣只是個從九品的小小序班,照理說,跟鴻臚寺卿大人的官階,差了十萬八千里。
鴻臚寺作為大驪朝廷小九卿之一的衙門,本來按照六部衙門的調侃,就只是個放悶屁的地兒,只是如今隨著大驪朝廷的蒸蒸日上,與別洲往來日漸頻繁,鴻臚寺的地位就水漲船高,本來大驪的年輕官員,若是被調來鴻臚寺任職,都會視為一種貶謫,在官場極難有出頭之日了,如今則不然。
寺卿大人神色和藹,笑問道:“荀趣,各部司的邸報準備得如何了?”
荀趣恭敬答道:“除了兵部那邊依舊不愿松口,其余諸署都很好說話,比上次還要多出六份邸報?!?/p>
寺卿大人笑呵呵道:“六棵墻頭草,隨風倒。”
荀趣只當沒聽見老人的牢saohua。
這位鴻臚寺卿大人,名為長孫茂,京城本土士族出身,也就是那個曾經在正月里自己門口苦等關翳然不至、就大罵年輕人不懂做人的官場老人,不過無論是歲數(shù),還是官場資歷,還有官帽子,長孫茂都比吏部關老爺子低一個“輩分”。
自詡當了十年的神童,二十年的才子,三十年的名臣,等到哪天告老還鄉(xiāng),還要多活幾年,爭取再當個三十來年的神仙,到時候便可謂是半生富貴老清閑的兩全之人矣。
鴻臚寺是大驪朝廷從無更換地址的老衙門之一,所以顯得格外占地廣袤,菖蒲河的上游就在這邊流過,所以衙門里邊小橋流水,風景優(yōu)美。在最近百年之內,鴻臚寺的歷任寺卿大人,功績之一,就是一個個頂住壓力,絕不搬遷,絕不讓賢。
長孫茂輕輕揉著手腕,帶著年輕序班一起散步在河上橋道,河邊松柏常綠,黛色參天,老人走在橋上,腳步緩慢,望向那些與大驪鴻臚寺差不多同齡的古木,忍不住感慨道:“人之生也直,此物自長年,去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時遷者松柏也?!?/p>
老人跺了跺腳,笑道:“在你們這撥年輕人進入鴻臚寺之前,可不知道在這兒當官的窩囊憋屈,最早的宗主國盧氏王朝、還有大隋官員出使大驪,他們在這兒說話,甭管官帽子大小,嗓門都會拔高幾分,仿佛生怕我們大驪宋氏的鴻臚寺官員,個個是聾子。你說氣不氣人?”
“崔國師在京城所有衙門里邊,就數(shù)對鴻臚寺最冷落,來這邊做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屈指可數(shù)啊。上一次崔國師踏足此地,還是那元嘉五年的冬末了。所以鴻臚寺的老人,每每被別部衙門拿此事說事,確實都心虛,有點抬不起頭。那年冬末,盧氏王朝的一個小小郎官,就可以領銜出使大驪京城,當時我作為新上任的鴻臚寺卿,陪同他們游覽至此,聽見了一句話,把我給氣得臉色鐵青,嘴唇顫抖,差點沒卷袖子跟他們干一架……”
老人拍了拍橋欄桿,“如果沒有記錯,就是在這附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