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中央,祭出飛劍之人,是個身材矮小的錦衣老者,一手負(fù)后,雙指掐訣,輕輕搖晃。
勝券在握,老神在在。
老人的頭頂,頭發(fā)稀疏,就像一塊沒搶著渠水的干涸田地,唯有雜草幾棵,相互間離著還遠(yuǎn)。
只是比起秋收后的稻田,還是要略好幾分。
可如果按照小陌的那套說辭,就是這位貌不驚人的老前輩,瞧著顧盼自雄,不可一世。
由于老劍仙沒有收起飛劍,所以飛劍所化的那條金光,依舊裹纏對方腳踝,隨著老人并攏手指的晃動,那個被劍光拘禁起來的年輕修士,腳踝處劍氣橫生,年輕人面露痛苦神色,額頭滲出細(xì)密汗水,只是也不求饒,只是狠狠盯著那個老人。
小陌瞥了眼街上兩撥人的對峙,問道:“公子,大半夜的,如此尋釁擾民,京城衙門就不管管?”
至于這場仙師斗法,肯定是犯禁無疑了,就是不知道事后衙門那邊如何處置雙方。
陳平安輕聲道:“只要不鬧出命案,不是什么械斗,雙方干架都是赤手空拳的,官府那邊多半會睜只眼閉只眼,一國京師,往往是魚龍混雜之地,江湖門派,武館鏢局,銀莊票號,吃漕運飯的,車馬行,甚至是小偷蟊賊,都各有各家的祖師爺,山頭門派,分支堂號。我之前聽劉掌柜說了個趣聞,說京城這邊,有個手頭掌握著三十七條京師糞道的家伙,掙的錢,比在菖蒲河那邊開酒樓都要多?!?/p>
當(dāng)然也有些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少年意氣,恃其剛悍,一貫視官府律例如無物,以多吃幾頓牢飯作為江湖資歷。
陳平安說道:“小陌,幫我聽聽看那位老劍仙的心聲言語。”
小陌點點頭。
那個年輕修士氣得臉色鐵青,“栽贓嫁禍,手段下作!”
老劍修朗聲笑道:“若有冤屈,你小子跑什么,刑部衙門還會冤枉了你?分明是做賊心虛。”
同時以心聲言語道:“就怕你小子不跑,若非如此,我還真沒辦法將你如何?!?/p>
老劍修搖頭道:“身為修道之人,在京城上空擅自御風(fēng),可是一等一的犯禁,何苦來哉?又不是不能坐下來慢慢聊,范幫主是最講道理的人?!?/p>
心聲言語卻是別有天地,“小王八蛋,老子今夜將你留下,即便事后禮部定罪,刑部追責(zé),比起你,還是要好上不少的?!?/p>
睜眼說瞎話,聰明人說傻話。
等到那場戰(zhàn)事結(jié)束,大驪王朝對山上仙家,依舊管得很嚴(yán),可如今宋氏朝廷對待江湖事和武林中人,特別網(wǎng)開一面,格外寬容,只要不鬧得太過分,京城大小衙門是不太管江湖事的,所以大驪的江湖門派,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許多大驪陪都以南的各國游俠,與商賈一同紛紛北上。
察覺到小陌轉(zhuǎn)頭望來的探詢視線,陳平安神色淡然說道:“人之好壞跟事之對錯,容易混淆起來。大驪王朝的律例,一向?qū)κ虏粚θ?。?/p>
附近有座武館,來了一幫青壯男子,武館規(guī)矩重,有夜禁,師傅還不允許他們在外邊生事,就只能偷摸出來湊熱鬧,此刻抬頭見那墻頭上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其中一個孔武有力的年輕漢子問道:“兄弟,這地兒?”
陳平安往小陌那邊挪了挪,空出些地盤,笑道:“就我們倆,你們隨意。”
一個個朝著墻頭快步前沖,高高躍起,雙手攀住墻頭,再一個猛然提氣,就到了墻頭。
是一場醞釀已久的江湖門派紛爭,只是彎來扭的,不知怎么就扯上了這幫騰云駕霧的山上神仙,就像餃子輪番下鍋,機會難得。
那漢子低聲問道:“兄弟也是練家子?”
呼吸沉穩(wěn),有那么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