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彎腰坐在一條長凳上,拿起火鉗,輕輕撥弄炭火,問道:“姚嶺之的那把‘名泉’刀,還是沒能找到?”
約莫是知道老將軍的脾氣習性,渡船這邊故意將這間屋子的裝飾,盡量簡單樸素。
作為主管此事的府尹大人,撇撇嘴,“難,沒有任何線索,倒是挖出了好些見不得光的。”
老人笑道:“終于有點府尹的樣子了,丟把刀,不算什么?!?/p>
姚仙之悶悶道:“爺爺,這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說得輕巧了啊,府尹衙署調動了那么多人力,就沒個結果,反正我心里邊不得勁?!?/p>
“我可沒站著,是坐著說的?!?/p>
老人說道:“再說了,老大不小的年紀了,還是條光棍,腰不好?難怪早些年跟人喝酒,都不敢去教坊勾欄?!?/p>
姚仙之習慣性伸手烤火取暖,聞言立即漲紅臉,抬頭埋怨道:“爺爺,能不能別在陳先生這邊聊這些。”
陳平安突然說道:“方才我注意到了,渡船上邊有位女子供奉,年輕不大,境界卻不低,先前就站在渡船二樓那邊,她看仙之的眼神,嗯,有那種苗頭,錯不了?!?/p>
老人一挑眉頭,來了興致,“哦?還有這么一檔子事?”
能夠在這條渡船當差的大泉修士,當年肯定都是去過戰(zhàn)場的。
姚仙之無奈道:“陳先生,沒有的事,別瞎說啊?!?/p>
知道陳先生是說哪位女子,畢竟京城里邊的所有隨軍修士,檔案都會親自過目,身世背景,山上譜系,戰(zhàn)場履歷,姚仙之這個府尹大人,一清二楚,那個姑娘,叫劉懿,閨名鴛鴦,道號“宜?!保谴笕就寥耸?,出身地方郡望世家,年幼就被一位地仙相中根骨,早早上山修行。早年在京畿戰(zhàn)場和蜃景城,劉懿以龍門境修為,憑借自身道術和兩件師傳重寶,戰(zhàn)功不輸幾位金丹地仙。
劉懿當然是個極出彩的女子,姚仙之偶爾在渡船上邊散步,她都對自己目不斜視。
也對,喜歡個缺了條胳膊的瘸子做什么。
況且姚仙之對她也確實沒什么想法。
陳平安沒好氣道:“我開這種玩笑做什么?!?/p>
老人指了指姚仙之,笑道:“這算不算睜眼瞎,你自己說說看,要你何用?!”
陳平安開始添油加醋,笑呵呵道:“有些人打光棍,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有些人嘛,是憑自己的真本事打光棍?!?/p>
老將軍與姚仙之問過那個劉懿的大致情況,得知這位女子仙師,出身大泉本土的書香門第,好,道號“宜福”,很好,讓人一聽就喜慶,有膽子數次撇開師門長輩的護道,置身險境,并且還能夠殺妖立功,最終守住了蜃景城,等到陛下論功行賞,劉懿只是與朝廷討要了個三等供奉身份,就……不太好了,陛下怎么都該給個二等供奉的。
至于劉懿如今六十幾歲,能算什么問題,山上女子的甲子道齡,擱在山下,不就相當于山下女子的豆蔻年華?
老人揉著下巴,喟嘆一聲,“我覺得仙之配不上那位姑娘?!?/p>
陳平安嗯了一聲,“我也覺得?!?/p>
姚仙之苦笑不已。
老人爽朗大笑,抬起一手,陳平安與之輕輕擊掌,極有默契。
從姚仙之手中接過那碗黃酒,陳平安瞥了眼掛在衣架上邊的那件老舊狐裘,知道此物由來,是大泉先帝劉臻早年送給邊關姚氏的御賜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