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城洞,視野豁然開朗,走過了一段京城繁華路程,少年與那位老道士和年輕女冠笑著作揖告辭離去,雙方就此分道揚鑣。
先前那位負責京城門禁的城門校尉,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形漸漸遠去的白衣少年,嘖嘖稱奇,竟然有幸碰著了個來自寶瓶洲老龍城的仙師,準確說來,應該尊稱為上師了。至于“上師”這個說法,是怎么在朝野流轉開來的,已經(jīng)無據(jù)可查,極有學問了,既是“山上仙師”的簡稱,又透著一股天然敬意。
披甲佩刀的校尉,不知道桐葉洲別處王朝,是怎么個光景,反正在自家洛京這邊,寶瓶洲修士,尤其是來自老龍城的修道之人,的的確確,高人一等。
至于另外那兩個道士,不值一提,來自梁國,就是個屁大的小地方,小小池塘,出不了過江龍。
龍虎山外姓大天師,老真人梁爽這次出門,換了一身不那么扎眼的樸素道袍,外人光憑道冠道袍,是分不出道門法統(tǒng)的。
身邊的女弟子,雙手虛握拳在身前,作捧香狀,事實上確有一炷清香,這是梁爽獨創(chuàng)的一門道門課業(yè)了,寓意一炷心香洞府開,不過老真人幫弟子施展了障眼法。
年輕女冠對這洛京,頗為好奇,四處張望,她如此分心,卻也不會耽誤修行。老真人也不去刻意拘著弟子的性子。
師尊這次外出云游,據(jù)說是要見一個老朋友的嫡傳弟子,來自北俱蘆洲的趴地峰。
她對山上事,并無了解,只知道北俱蘆洲是浩然九洲之一,在桐葉洲北邊的北邊。
來這洛京,只是順路,而且半道又遇到了那個下棋挺厲害的少年郎,姓崔名東山。
對方說自己這次前來洛京做客,是師命在身,來找兩個德高望重的山上朋友敘舊。
梁爽沒有跟弟子多說什么,其實這次離開梁國,是崔東山主動邀請,說這虞氏王朝有樁小功德,等著老真人去撿取。
老真人只是喟嘆一聲,國運大于人運,天運大于國運。
別看如今洛京繁花似錦,車水馬龍,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其實人心鬼蜮,稀爛不堪,都是那場大戰(zhàn)的后遺癥了。只說那些僥幸活下來的“前朝”臣子,早年在他們門戶之內,誰家沒點難以啟齒甚至是慘劇人寰的腌臜事?禮樂崩壞,綱常粉碎,梁爽當下置身于這座京城,其實并無太多陰沉煞氣,此間的冤魂不散,甚至不如舊大源王朝的任何一座鬼城,但是那種撲面而來的污穢氣息,讓一位飛升境大修士的老真人都要徒呼奈何,唯有嘆息復嘆息了。
梁爽自認哪怕?lián)芜@個虞氏王朝的人心裱糊匠,三代人,最少甲子光陰,甚至一百年之內,都休想真正恢復到戰(zhàn)前的人心氣象。
那個同為外姓人的年輕人,他會怎么做?
反正還要在桐葉洲待上一段時日,大可以拭目以待。
在宮城和皇城之間,有座歲月悠久的古老道觀,皇家官窯燒制的碧綠琉璃瓦,名為積翠觀。
老真人與道觀知客投貼,關牒上邊的身份,是梁國道士梁濠,道號“爽真”,弟子馬宣徽,她暫無道號。
不比城門校尉那么見識淺陋,積翠觀知客道士,曉得梁國如今的護國真人就叫梁濠。
不過多半是來自家積翠觀打秋風來了。
只不過天下道友是一家,道門中人云游四方,不比一般的譜牒仙師,往往會在當?shù)氐烙^落腳歇息。
對方好歹是一位護國真人,知客道士就立即通知了自家觀主,也就是如今虞氏王朝的女子國師。
一位瞧著年歲約三十的貌美女冠,頭戴太真冠,腳踩一雙綠荷白藕仙履,手捧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