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外,又有一份極為隱蔽的玄之又玄,事實上梁爽尋找傳道恩師的轉(zhuǎn)世之人多年矣。
簡單說來,自從第一代祖師開山,立起道脈法統(tǒng),在那之后的漫長歲月里,一條傳承將近萬年的悠久道統(tǒng),就像從頭到尾只有師徒兩人,只是互換師徒身份而已。
突然想起一事,那個野心勃勃的萬瑤宗韓玉樹,該不會已經(jīng)被陳小道友給那個啥了吧?
老真人反正閑來無事,便雙手籠在道袍袖中,迅速大道推演,天算一番。
不料很快就伸手出袖,使勁抖了抖手腕。
呦,燙手。
雖然演算不出一個確切答案,那韓玉樹依舊生死未卜,可在老真人看來,其實就等于有了個板上釘釘?shù)恼嫦唷?/p>
幾千年的山居道齡,又沒活到狗身上去。
梁爽微笑道:“回頭我就與小趙打聲招呼,幫我放出風(fēng)聲去,就說韓玉樹曾經(jīng)活蹦亂跳的,有幸與老天師梁爽論道一場?!?/p>
如此一來,再有旁人精心演算,就得先過他梁爽這一關(guān)了。
崔東山故意對此視而不見,只要我什么都沒看到,先生就不用欠這個人情。
崔東山只是抬起一只手,凌空指點,咄咄怪事。
那個化名呂碧籠的萬瑤宗譜牒女修,一頭霧水,不知這位天目書院的儒生在做什么,她猜測眼前眉心一點紅痣的少年,聽他的口氣,極有可能是那位剛剛跨洲赴任的年輕副山長,溫煜。
梁爽掃了一眼,卻知道崔東山在搗鼓什么,是一個圍棋定式,以變化眾多著稱于世,故而被譽為“大斜千變,萬言難盡”。
山下的國手棋待詔,山上的弈林大家,曾經(jīng)對此都極為推崇,但是后來卻被白帝城鄭居中和繡虎崔瀺一起否定了,彩云譜之一,鄭居中唯一中盤劣勢極大的一局,就是以大斜開局,崔瀺只是在官子階段,棋差一著,最終輸了半目。以至于如今的棋壇名家,幾乎都不再以大斜定式先手。
梁爽不覺得崔東山是在炫耀什么,畢竟天下棋手能夠與鄭居中下出這么一局棋,興許能夠沾沾自喜一輩子,可是對滿盤占優(yōu)卻功虧一簣的繡虎而言,反而是一種無形的恥辱??纱迻|山此刻為何如此作為,老真人沒興趣去探究,有些人做的有些事,外人是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比如當(dāng)年大玄都觀孫懷中的借劍白也,這位道門劍仙一脈的執(zhí)牛耳者,等于放棄了躋身十四境。
崔東山冷不丁問道:“你愿不愿意脫離萬瑤宗?從此就只是當(dāng)個與三山福地‘無緣無故’的呂碧籠?”
女子慘然一笑。
宗主韓玉樹何等梟雄心性,以鐵腕治理一座福地,豈會容忍一個祖師堂譜牒修士的背叛。她敢這么做,只會死路一條。
所以她已經(jīng)有了決定,既然身份敗露,肯定還會牽連萬瑤宗被文廟問責(zé),那么韓玉樹就注定沒辦法幫助她脫困了,只會盡量與她撇清關(guān)系。所以她幾乎可以預(yù)見自己的下場,去天目書院,被盤查,被書院山長刨根問底,被關(guān)禁閉,說不定還會被拘押去往中土神洲的功德林。不幸中的萬幸,是她還年輕,是有希望躋身玉璞境的,大不了就當(dāng)是閉關(guān)修道了,不過是從這洛京積翠觀換了個地方。
這也是韓玉樹讓她早早離開三山福地的根源之一,希望她在一兩百年之內(nèi),在桐葉洲這個虞氏王朝的積翠觀,打破元嬰瓶頸,在這期間,韓玉樹除了傳授一兩種極其上乘的道法秘訣,肯定還會暗中為她傾斜大量的天材地寶和神仙錢。
到時候,呂碧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創(chuàng)建下宗,使得韓玉樹坐擁三座宗門。
崔東山微笑道:“在劍氣長城,或是北邊的寶瓶洲,像你這樣的臨陣退縮,可是要被斬立決的?!?/p>
“你要是覺得書院知曉此事后,就只是將你關(guān)個百來年光陰,那也太小看如今文廟秋后算賬的力道了,尤其是你這種居心叵測的地仙,罪責(zé)最大,所以聽我一句勸,離開積翠觀之前,趕緊多敬幾炷香,看看能不能請來道祖保佑,親自替你與文廟求情。不然你會被關(guān)到死的,別說是躋身了玉璞境,就算是成為了仙人,又如何?”
“對了,別忘記一事,如今五溪書院的山長,是北俱蘆洲魚鳧書院的周密,他的脾氣如何,想必你一清二楚,不然堂堂山長,也不會在功德林閉門思過,文廟甚至都不敢讓他去天目書院,就是怕他每天住在桐葉宗不挪窩了,屆時大伏、天目和五溪三位山長共同議事,周山長聽說了你的豐功偉業(yè),你覺得會不會幫你說好話?退一萬步說,韓玉樹就算失心瘋了,也要保下你,你覺得周山長會不會噴他一臉唾沫星子?”
本就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的女冠,又見到那白衣少年抬起一手,雙指并攏,眼神堅毅,信誓旦旦道:“我溫煜可以對天發(fā)誓,我要是不在天目書院的山長和當(dāng)學(xué)宮司業(yè)的先生那邊,不把這件事給坐實了,不把你關(guān)到白發(fā)蒼蒼,以后我就跟你一起姓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