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也懶得與岑文倩多聊公務(wù),這位河伯大不了以后就占據(jù)此湖好好享福便是,回頭侯府會下達(dá)一道旨令,讓附近江河的江河水裔收攏那批杏花鱸,重新投入此湖飼養(yǎng),以后自己水府就只當(dāng)這跳波湖不存在,在陳平安那邊也算有了個過得去的交待。反正岑文倩成事不足,倒也不至于如何敗事。
岑文倩見那位侯府水君就要離去,猶豫了一下,從袖中摸出一本冊子,說道:“楊侯君,這是下官對齊瀆改道的一些淺薄見解,雖然如今大驪在大瀆改道一事上,已經(jīng)推進(jìn)大半,水文脈絡(luò)分明,但是在下官看來,某些事情上,未必就真的已經(jīng)盡善盡美了,只說那石斛江地界,大驪工部官員和一干水工,在‘截彎’與‘倒流’兩事上,便過于遵循古禮舊制了,此外鄔州三府的治淤善后,短期看成果斐然,長遠(yuǎn)來看,多有弊端,未來百年內(nèi)極容易出現(xiàn)‘奪河’憂患……”
說到這里,岑文倩自嘲一笑,不再繼續(xù)說那些不討喜的瑣碎事,最后只說了一句,“只希望長春侯府臨時設(shè)置的改道司官員,能夠稍微看幾眼?!?/p>
楊花接過那本厚冊子,疑惑道:“為何不早點給出?”
岑文倩無論是交給自家大瀆侯府,或是遞交大驪陪都的工部,都是毫無問題的,不存在任何官場越級的忌諱。
因為大驪朝廷早有相關(guān)的明確規(guī)定,中低層官員在哪些事情上,分別屬于“不準(zhǔn)”、“可以”以及“準(zhǔn)許破例”為朝廷建言。
故而官員們只管按例行事即可,甚至不存在什么所謂的事后“酌情處理”的情況,大驪律例,一條條都寫得極為清晰、精準(zhǔn)。
岑文倩答道:“不怕白看,就怕白寫,最終在某個衙門的檔案房里邊占地方?!?/p>
楊花竟然直接開始翻閱冊子,一邊搖頭說道:“岑文倩,類似想法,以后就不要有了。無論是那個侍郎扎堆的新設(shè)改道督造署,還是在我這邊的改道司,這本冊子都注定不會吃灰的,而且按照朝廷律例,主管官吏,即便不采納你的建議,依舊必須給你一個確切回復(fù),朝廷和水府都需要錄檔,此外大驪京城和陪都的吏部官員,每年都要派人進(jìn)入檔案房,專門負(fù)責(zé)抽查公文,最終會納入四年一屆的地方官員大計考核內(nèi)容?!?/p>
楊花合上書籍,突然說道:“去你水府坐會兒……”
打算仔細(xì)翻閱冊子,只是楊花略微思量,又開口道:“算了,我終究是外行,很難看出冊子上邊的對錯利弊,你直接跟我走一趟水府改道司,自己與那些水府官員詳細(xì)解說冊子上邊的事情,我雖然是個外行,但是會參與旁聽?!?/p>
岑文倩疑惑道:“馬上動身?”
“不然?”
楊花啞然失笑,反問道:“我又不喜垂釣一事,何況整條跳波河都干涸了,還是說岑河伯打算盡一盡地主之誼,請我喝酒?”
岑文倩笑道:“為官之道,遠(yuǎn)遠(yuǎn)不如竇山神,請上司喝酒這種事情,我可做不出來?!?/p>
楊花笑道:“來你這邊之前,我其實先去了趟疊云嶺,倒是未能領(lǐng)教竇山神的酒量?!?/p>
岑文倩欲言又止。
楊花說道:“竇淹還不錯,不少看似無需他過問的事情,都很上心,當(dāng)個疊云嶺山神綽綽有余?!?/p>
岑文倩松了口氣。
一侯君一河伯,各自施展水法神通,直奔長春侯水府,只是為了照顧岑文倩,楊花放緩身形。
岑文倩俯瞰大地山河,冷不丁以心聲問道:“十年后的大驪朝廷,還能保持今天這種昂揚向上的精神氣嗎?”
在山下,終究是那一朝天子一朝臣。
何況如今的大驪王朝,已經(jīng)沒有了國師崔瀺。
誰敢保證下一任大驪宋氏皇帝,就一定還是位雄才偉略的明君?不會改弦易轍,大驪國勢不會江河日下?
楊花點頭笑道:“肯定可以?!?/p>
其實這是一個極有僭越嫌疑的問題,不過楊花回答得沒有半點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