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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1872節(jié)（第1頁）

陳平安便作揖致謝。

老婦人策馬緩行，領(lǐng)著兩人沿著一條僻靜小徑，行出約三四里，隱隱見林間燈光，老婦人以鞭指向燈光，笑言至矣。

屋內(nèi)可謂家徒四壁，除了木板床和桌子，只有墻上掛了盞燈籠，有婦人緩緩抬頭，掠鬢，面容慘淡，之后老婦人待客之物，卻頗為豐盛，皆是魚肉，只是以盆代壺，需要陳平安和小陌折樹枝為筷子，只是魚肉和米飯皆冷，尋常人難以下咽，不過對陳平安來說，不算什么。飯后陳平安坐在桌旁，泥土地面崎嶇不平，方才桌子就歪歪斜斜，陳平安就去屋外林中，劈柴作木塊，墊桌腳，老嫗道了一聲謝，婦人則就燈捉虱，陳平安也不問清苦人家，為何菜肴款待如此之盛，只是掏出旱煙桿，開始吞云吐霧。婦人數(shù)次凝眸看來，欲語還休。

陳平安問道：“敢問老嬤嬤，如今是什么時節(jié)了？”

老嫗笑答道：“中元節(jié)剛過，先前飯菜，正是主人家送的?！?/p>

陳平安恍然點頭，起身告辭，因為就一間屋子，借宿不便，不過嘴上只說趕路著急。老嫗挽留不住，只得說道：“公子沿著先前道路行出五十余里外，有驛站，我那夫君就在那邊當(dāng)差，駝背跛腳，很好認的，懇請公子煩為致聲，催促他急送些銅錢回來，只說家中衣食都盡矣?！?/p>

陳平安帶著小陌離開林中屋舍，如果不出意外，天亮?xí)r分，再看此地，多半就是但見古冢頹然，半傾于蓬蒿荊棘中了。

兩人不急不緩，徒步走到了那座驛站，半路路過一處規(guī)模頗大的墳塋，松柏森森。天微微亮，果然看到了一個駝背跛腳的老人，自稱是某位官員的守墓人，在驛站這邊當(dāng)短工，而他的妻子生前正是那位官員的家中婢女，老人便說要借錢去那專做白事生意的香燭鋪子，買些紙錢。陳平安就取出一些碎銀子送給老人，提醒老伯別忘了在香燭鋪子那邊除了購買紙錢、屋舍車馬紙衣諸物，最好再與鋪子定制討要一桿紙質(zhì)旱煙桿，連同煙草，一并燒了。

小陌看著那個老人蹣跚離去的背影，以心聲問道：“公子，難道這位消息靈通的梧桐道友，已經(jīng)知曉我如今的化名和道號了？”

化名陌生，道號喜燭。

既然是人生之生，那也就是生靈之生了。

陳平安搖搖頭，“那位道友的用心，可能還要更多些意思?！?/p>

等了片刻，老人按約在那墳前燒了紙錢等物，陳平安和小陌也就更換了一幅畫卷。

竟是一座祠廟，香案之上，有一份盟約誓詞，上邊的兩種文字，一個堅若磐石，一個飄忽不定，看內(nèi)容，前者是女子誓言，呈現(xiàn)出彩色，但是男子那邊的誓詞，如流水起伏晃蕩，卻是枯白顏色了，如灰燼一般。

原來是當(dāng)?shù)氐陌V情男女，經(jīng)常來這座祠廟發(fā)誓，若是任何一方違背誓約，便交由神靈追究、定罪。

小陌抬頭看了眼祠廟的兩尊神像，一高一低，高的那尊彩繪神像，是公子面容，至于低的那位佐官，則是小陌的容貌。

小陌笑了笑，萬年不見，這位道友，就只是學(xué)會了這些花里胡哨的術(shù)法手段？

陳平安拿起那份與“自己”作證的誓詞，嘆了口氣，舉目遠眺，憑借“一方神靈”的本命神通，是那癡情女和負心漢無疑了，前者已經(jīng)嘔血而亡，淪為孤魂野鬼，尸體停靈于一處道觀內(nèi)，而那個男子，倒是有點小聰明，已經(jīng)搬到了京畿之地，早就成家立業(yè)，攀附高枝了，宦途順遂，飛黃騰達，因為所娶之女，是本朝大學(xué)士嫡女……陳平安作為本地神靈，心意微動，縮地山河，一步便來到了轄境邊界，只是再往前，就難了。

小陌突然說道：“祠廟金身開始出現(xiàn)裂縫了。”

陳平安點點頭，舉目巡視地界之內(nèi)，找到了一位當(dāng)?shù)匾匀蝹b意氣著稱的豪客，然后托夢給此人，訴說前后緣由，賜以千金，作為入京盤纏。

這位豪客夢醒之后，二話不說，騎乘駿馬，晝夜不停趕赴京畿之地。

不到半月光陰，那處停靈的道觀外，便有一位戟髯拳發(fā)的豪士，挎劍躍馬而馳，連過數(shù)門，

背負一只鮮血淋漓的包裹，立馬靈柩之前，掀髯大呼，負心人已殺之。

然后豪俠解開包裹，裝有一顆鮮血模糊的腦袋，使勁丟出，滾走地上，正是那負心男子的頭顱。

那游蕩在道觀之外的女鬼，淚眼朦朧，與那策馬離去的豪士，施了個萬福，感激涕零，再轉(zhuǎn)身與道觀內(nèi)的兩位當(dāng)?shù)厣耢`，跪拜謝恩。

之后變換身份，變成了兩位游歷訪友的文人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