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繼續(xù)說道:“如果那筆功德饋贈,我自己就能決定怎么用,比如可以拿來換取一大筆從天而降的神仙錢,或是為落魄山和仙都山贏得某些唾手可得的天材地寶,我為自己也好,為兩座宗門山頭做長遠(yuǎn)計考慮也罷,肯定會預(yù)留一小部分功德在手上??赡苓@次夢中神游,我就會‘只游水府見水神,不拜山頭見山君’了?!?/p>
周游說道:“倒也能算是一種君子愛財,取用有道。對了,陳平安,上次文廟議事,你怎么連個賢人都沒有撈到手?”
文圣一脈那撥再傳弟子當(dāng)中,李寶瓶已是君子身份,是位名副其實的女夫子了,此外李槐和大驪侍郎趙繇都是賢人頭銜。
而陳平安的學(xué)生當(dāng)中,又有個讀書種子的曹晴朗,所幸此人,好像與師祖與他先生,都是不太一樣的讀書人。
陳平安說道:“前輩要是愿意舉薦一二,在文廟那邊說幾句公道話,晚輩在此先行謝過?!?/p>
周游笑道:“舉賢不避親,也輪不到我一個文脈外人?!?/p>
文圣一脈幾位嫡傳當(dāng)中,肯定只有這個年紀(jì)最小的家伙,說得出這種話。
也難怪老秀才最偏心關(guān)門弟子,最像他嘛,最愛喝酒,臉皮厚,有長輩緣。關(guān)鍵是陳平安還找到了媳婦,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算是為文圣一脈“破天荒”了?
只說長輩緣一事,崔瀺這位昔年文圣首徒,才氣太高,故而哪怕繡虎明明溫文爾雅,神色和煦,待人有禮,卻依舊會給人一種氣勢凌人的錯覺,而弟子齊靜春是因為深居簡出,極少外出游歷,劉十六因為出身的緣故,有幾人能與他比道齡,故而浩然天下有幾個“長輩”敢以長輩自居?至于那個公認(rèn)是“文圣一脈惹禍精”、脾氣最差的左右,練劍之前,就是一副天生的冷面孔,練劍之后,更是連累老秀才四處賠笑臉與人登門道歉。
陳平安笑問道:“前輩能不能讓青同道友破例跨入地界,做客山中,這家伙對咱們穗山的素齋,神往已久。”
周游不置可否,呵呵一笑,“怎么就是‘咱們穗山’了?”
陳平安說道:“前輩既然與先生熟悉,是莫逆之交,晚輩與穗山怎么都能算個‘半熟’。”
周游提醒道:“既然只是半生不熟的關(guān)系,那就別打那些碑刻文字的主意了?!?/p>
陳平安問道:“那炷山香?”
周游點頭道:“沒有問題?!?/p>
老秀才確實有個能為先生分憂的好學(xué)生。
等到將來這場縫補(bǔ)地缺的事跡,真相大白于天下,呵呵,以老秀才的一貫作風(fēng),別說文廟那幫陪祀圣賢要被煩得不行,恐怕就算到了禮圣那邊,老秀才都要撂幾句
但是老秀才也有可能會難得沉默。
如讀一本好書,不舍得分享。
乖乖站在原地等消息的青同,心湖中驀然間響起了一道來自穗山的法旨,竟然是準(zhǔn)許她登山游覽此山,入山吃一碗素面。
那尊神人,金身無漏,以青同的望氣術(shù)看來,就是一種“山高幾近與天齊”的雄偉氣象。
以至于青同總覺得在這中岳地界邊境線上,周游若是從穗山那邊一劍遞出,青同略微掂量一番,自己可能就不用回桐葉洲了。
所以僥幸得以去穗山吃完素面再走,真是意外之喜,青同畢恭畢敬遙遙行禮,與周游道謝過后,這才依葫蘆畫瓢,與那陳平安有樣學(xué)樣,到了山腳那邊,且走出一幅夢境畫卷,哪怕今天是大年三十,沿著那條主神道登山燒香的善男信女,依舊是絡(luò)繹不絕,人聲鼎沸,穗山如此香火鼎盛,難怪周游能夠淬煉出那尊金身。
青同重新頭戴冪籬,隱藏在凡俗夫子隊伍中,走在那條熙熙攘攘的山道中,青同沾沾自喜,神色頗為自得。
跟著鄭先生廝混,真是不愁吃喝呢。
看看,穗山大神都要給一份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