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寺廟,可不是所有僧人都可以被稱為和尚的,唯有住持、首座在內(nèi)的得道高僧,才當(dāng)?shù)闷疬@個敬稱,屈指可數(shù)。
白藕微微心動,她猜出對方的身份了。
記得青冥天下有一位極其神秘的高僧,丹青妙絕,容貌、身份變幻不定,自命不凡,自稱“我心即佛”,又揚言“祖師西來本無意”。
此僧尤其擅長繪畫羅漢像,每有真跡現(xiàn)世,就是一場哄搶,莫說是那些寺廟,便是天下各州帝王敕建的道家宮觀,都愿意供養(yǎng)真本,更有傳聞,每逢旱澇天災(zāi)、邪魔作祟,根本不用當(dāng)?shù)氐拦僭O(shè)壇作法,只需取出羅漢像,無論是祈雨,還是蕩穢,無不靈驗。
僧人笑道:“十六幅?十八幅?”
姚清笑道:“當(dāng)然是多多益善。”
僧人說道:“已經(jīng)畫完了?!?/p>
姚清也不覺得奇怪,問道:“接下來要去哪里?”
僧人說道:“先去幽州賞雪。”
姚清稽首作別。
僧人微笑點頭,朗聲吟誦著一篇在青冥天下膾炙人口的《塞上》,大步離去,風(fēng)采絕倫,身形消散,天地靈氣毫無漣漪,轉(zhuǎn)瞬間便不見了蹤跡。
白藕沉默片刻,問道:“此人修為?”
“佛法之外,劍術(shù)精絕,一條直氣,海內(nèi)無雙?!?/p>
姚清說道:“‘一劍霜寒十四州’,是他說的,也是說他的?!?/p>
————
騎龍巷的壓歲鋪子,掌柜石柔和小啞巴,正在熬夜守歲。
隔壁的草頭鋪子,就要更熱鬧些。
一對兄妹,趙樹下,趙鸞。一對師兄妹,趙登高,田酒兒。一對師徒,白發(fā)童子,姚小妍。
還要外加一個被大白鵝拐來的崔花生。白發(fā)童子這會兒正踩在長凳上,拉著倆姓趙的劃拳呢,大聲嚷著哥倆好五魁首十滿堂之類的。
小鎮(zhèn)的大年三十夜,有那問夜飯的習(xí)俗,都會點燈,擺上一桌子酒菜,老人和婦人們會守著一只火盆,不去串門走動,只等著那些青壯歲數(shù)的街坊鄰居們,登門做客,鄰里間關(guān)系好的漢子,會坐下來喝酒吃菜劃拳,關(guān)系一般的,大多吃杯酒就走,成群結(jié)隊的孩子們,進(jìn)了屋子不落座,與那些守家的老人婦人們打過招呼,按照輩分爺爺奶奶姑姑嬸嬸一通喊,就往袋子里邊裝些瓜果、甘蔗之類的。只等深夜了,家家戶戶才會關(guān)上門,然后一大清早,作為一家之主的男人們,就又要按時起床,因為每年都有不同的時辰,有那開門燃爆竹的規(guī)矩講究,用來辭舊迎新。至于開門的具體時辰,往往都是小鎮(zhèn)某些老人們推敲出來的,據(jù)說早年小鎮(zhèn)開紅白喜事鋪子的幾個掌柜,就很懂這些。
如今那些搬去州城的年輕人,哪有這樣的講究,據(jù)說一些個就連開門,都讓府上管家代勞了,自顧自睡懶覺。
雖然如今槐黃縣城這邊,年味兒是一年比一年清淡了,幾乎就沒誰走門串戶問夜飯了,不過騎龍巷的兩間鋪子,還是照著老規(guī)矩,開著門擺著酒。
坐在火盆邊的石柔抬起頭,望向門口那邊,來了一位貴客。
一身雪白長袍。
昔年泥瓶巷宋集薪身邊的婢女,稚圭,如今的真龍王朱,貴為浩然天下四海水君之一。
不知為何,這位東海水君,此刻好像心情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