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劍來 第1968節(jié)（第1頁）

還有一句，“男遇男于友，男遇女于婚，結(jié)朱陳之好，永不背離?！?/p>

林正誠當(dāng)時就眼神古怪起來，陸沉悻悻然而笑，自嘲一句，亂點鴛鴦譜，貧道當(dāng)年這不是想著為未來的小師弟、白玉京四掌教拉郎配一次嘛。

由于李希圣占據(jù)了一部分小鎮(zhèn)陳氏氣運，故而朱鹿的出現(xiàn)，本該既是一種還債，又是一樁花果因緣，類似佛家所說的“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來世果”。要說“朱遇陳事必恭讓”，用在朱鹿和泥瓶巷陳平安身上，原本也是適用的。此外朱鹿若能為李寶瓶一路護道至大隋，順便在山崖書院游學(xué)，于寶瓶洲，就是一樁不大不小的功德，將來三教祖師散道，等她重返青冥天下家鄉(xiāng)，想必又有一份“報酬”，從天而降，總之白玉京絕不會讓她白走一遭異鄉(xiāng)天下。

如果朱鹿的人生歷程，能夠按部就班走到這一步，原本可以成為一樁山上美談。

只是到手的機會，抓不住，那就只好“不談”了，陸沉就假裝根本沒有這么一回事。

就像那靈寶城龐鼎的嫡傳弟子，在白玉京最高處，當(dāng)時年輕道官表現(xiàn)出一種無運自通的堅韌道心，反而讓余斗和陸沉高看一眼。

老龍城孫嘉樹，錯過了一樁等同于“整座老龍城”的財運，孫嘉樹也未就此意志消沉，反而悟出一個“造命在天，立命在己”的可貴道理。

林正誠也懶得與陸沉拐彎抹角，直接詢問對方準(zhǔn)備如何處置朱鹿。

是就這么對朱鹿棄之不管，還是準(zhǔn)備有朝一日帶回青冥天下？

陸沉答非所問，只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言語。

人生會有很多的結(jié)果，卻沒有任何一個如果。

林正誠問道：“陸掌教就沒打算告訴她真相？”

陸沉搖搖頭，“以后再說吧，現(xiàn)在道破真相，于事無補。事情一旦長遠(yuǎn)看，對錯是非，好壞偏正，就都要一團漿糊了。”

林正誠疑惑道：“既然朱鹿如此重要，陸掌教為何對她放任不管，眼睜睜看著朱鹿走向一條與預(yù)期不符的岔路？”

當(dāng)那封李寶箴寄給朱鹿的密信，是個極為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點。

既沒有防患未然，陸沉在擺攤那些年里，與朱鹿從未有過交集，好似故意不去推敲朱鹿的心性，不去雕琢一塊蒙塵璞玉，紅燭鎮(zhèn)那場風(fēng)波，陸沉也沒有任何亡羊補牢的舉措。

以陸沉的道法，不至于推算不到，只說朱鹿的習(xí)武一事，陸沉如果想要指點一番，當(dāng)初朱鹿的武道前三境，就絕對不會走得那么磕磕碰碰。

因為按照國師崔瀺的猜測，青冥天下的十大武學(xué)宗師，陸沉的某個分身，必然占據(jù)一席之地。

“只是不符合貧道初衷的岔路，卻可能是這一世朱鹿的正途，這種事，這個道理，又該怎么算？”

陸沉笑道：“修道之人，來世上走幾遭，開竅與否，歸根結(jié)底，還是咎由自取，還需自求多福?！?/p>

好像往前看一萬年，都是必然。似乎往后看一萬年，都是偶然。

道理可以是年年一換的春聯(lián)、福字，是一場悄然來去的春風(fēng)細(xì)雨，是總會消融殆盡的冬日積雪，是一去不復(fù)還的流水，是縫縫補補又一年的老宅子，是看似推倒重建、卻始終保留地基的新屋子。

還可以是驪珠洞天的小鎮(zhèn)街巷，喜歡的門戶，就登門做客，吵過架拌過嘴的宅子，不喜歡就繞路。是那糧店，布店，酒肆，白事鋪子，喜事鋪子，是福祿街和桃葉巷的青石板，也可以是杏花巷的黃泥路。甚至可以是桌面上的雞糞，家門口墻角根的狗屎，可以是一只積滿灰塵的酒杯，是小巷里邊那條年復(fù)一年的滴水痕跡，是一雙懶得清洗、每次吃飯就隨手往腋下一抹的青竹筷子……

但是真相，只會是大夏天曝曬窮人后背的驕陽，是所有人抬頭望向太陽時的視線灼燒，任你有千百道理，萬千理由，不管明不明白道理，都得受著。

小鎮(zhèn)那邊有一句土話，被年紀(jì)大的老人經(jīng)常掛在嘴邊，眼睛看不清耳朵聾，已經(jīng)是個菩薩了。

表面上，這就是一句充滿自嘲意味的言語，人之將死，行將就木，已經(jīng)跟泥塑、木雕的菩薩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