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透過冪籬薄紗,盯著那個相貌英俊的張氏子弟,等她近距離瞧見這位少年劍仙,便愈發(fā)挪不開眼睛了。
若是她能娶了這個少年郎,便能將大姐、三姐都比下去了吧?大姐不用說了,本就是下嫁,委屈了她。三姐可真算是一樁好姻緣,即將與那絳山國一座巨湖水君的嫡子定親,說是招親嫁女,其實早就內(nèi)定了這么一位乘龍快婿,只不過父親最喜歡熱鬧,而且合歡山如今財庫缺錢,上次被天曹郡張氏打鬧一場,傷亡慘重,兵餉都快發(fā)不出了,父親對那幾個陸陸續(xù)續(xù)得了各國朝廷官身的地仙修士頗為忌憚,尤其是那個程虔,父親都只差沒有扎草人了,近期合歡山又忙著打造一座護山大陣,花錢如流水,缺錢,實在是太缺錢了,所以就想著通過招親一事收些彩禮、賀禮找補找補,據(jù)說這還是父親前不久從某份山水邸報某個消息得到的靈感,娘親又是一個極癡迷市井那類才子佳人艷本小說的,什么拋繡球、猜燈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都是她的心頭好。
轎子晃了晃,身材臃腫的山神老爺伸手掀起轎簾,低頭彎腰走出,嗓音嘹亮,他沒有廢話,先說正事,“下官李梃,忝為合歡山下祠山神,兼領(lǐng)合歡山諸部三千兵馬的觀軍容使,要為兩位府君大人給諸位捎幾句話?!?/p>
山神咳嗽幾聲,潤了潤嗓子,稍稍側(cè)過身,高高抱拳,換了一種威嚴語氣和渾厚嗓音,“天曹郡劍修張雨腳,金闕派垂青峰金縷,來者是客,隨便游歷,便是去小鎮(zhèn)逛蕩都無礙,只是你們兩個記得止步于山腳,不得登山,否則就視為與合歡兩府的挑釁,到時候本府君可就不念與程虔在陽世的那點舊誼了,膽敢登山過界半步,殺無赦,斬立決!”
張雨腳扯了扯嘴角,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譏諷神色。
一口一個本府君,好大的官威,真當(dāng)自己是這處腌臜之地的土皇帝了,怎么不干脆自稱寡人,以欽此二字結(jié)尾?
貌若地方豪紳的山神宣讀完畢這道“圣旨”,立即重新?lián)Q上一副臉孔,略帶幾分諂媚,拱手笑道:“府君法旨,不得違抗,還望張劍仙、金姑娘放在心上才好。”
不提張雨腳,只說那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年紀不大,在那金闕派的輩分卻高得嚇人,只因為這個小娘皮的師尊,便是那個連自家兩位府君都要忌憚幾分的程虔,如今程虔貴為青杏國的護國真人,是一位久負盛名的陸地神仙,精通水火雷三法,手執(zhí)一枚開山祖師得自古仙遺物的青精神符,又被他煉成了一枚流金火鈴,驅(qū)邪卻魔,易如反掌。通曉水法,能夠呼吸江河,麾下數(shù)百朱兵,皆是半人半靈真的高手,尤其是真人的一手雷法,天威浩蕩,妖魔邪祟,無所遁形……修道五百載,仙跡頗多,山上的朋友多,仇家更多,總之就是點子很硬。
李梃以心聲笑道:“金姑娘,游歷過后,返回仙府,替下官與你師尊問個好?!?/p>
少女笑著點頭,“一定替李軍容帶到?!?/p>
少女雖然是”,白茅總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差不多就是真相了。
反正只要不是反復(fù)無常的山澤野修就好,白茅生前當(dāng)過官,
“少什么俠,才下山歷練沒幾天,尚未做成幾件英雄好漢事跡。”
那草鞋少年淡然道:“要么直接喊我名字,要么喊我陳公子。”
白茅心中腹誹不已,這是先前合歡山四小姐稱呼張雨腳為張公子,你就嫉妒上了?
一同走去崖畔,地上落滿了從散架貨郎擔(dān)的紙錢,和各種折紙屋舍、車駕、美人,而那些金元寶和銀錠,與一般白事鋪子售賣紙錢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被那貨郎用朱砂筆寫有國號年份。
跟那練氣士揀選某些銅錢作為“法寶”的路數(shù)不同,挑銅錢,必須需要找那些國力鼎盛、寓意美好的王朝年號,據(jù)說如此一來才會陽氣重,一顆銅錢經(jīng)手之人越多,沾染陽氣自然就更多。反觀這些紙錢的底款,往往是國力衰弱到了極點的年號,故而多是亡-國之君在位時所鑄,陰氣便重,多是貨郎從墳頭撿來的“掛紙”,或是有人在墳頭燒紙錢時,貨郎便用上某種障眼法,看似燒完,卻實則被貨郎給半路劫道了。
姓陳的背劍少年,跟腰懸官印、兵符的白府主,各撿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白茅故意挑選了那些折紙精巧的車馬閣樓、丫鬟婢女,約莫百來顆雪花錢總是有的。
見那背劍少年蹲在地上,從袖中掏出火折子,將那一大堆才剛剛得手的紙錢竟然全部燒毀了。
白府主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小兄弟,這是作甚?”
這些紙錢,碰到識貨的市井有錢人家,可是能賣不少真金白銀的,折算起來,怎么都能賣出幾十顆雪花錢。
少年說道:“老話說財如流水流水財,都是過手即得又無的東西,只說這些紙錢,本來就是燒給死人的,當(dāng)年到了陰間,就已經(jīng)缺斤短兩,如今燒掉,下邊就等于多出一筆本該屬于他們的錢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