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陳平安拿起花幾上邊的茶盞,是價格不菲的仙家器皿,抿了一口茶水,手托茶盞,“天下無不漏風的墻,得到望氣術(shù)的朝廷,一定會外泄,快慢而已,相信各路山水神靈很快就會掌握這門神通,他們知道了,整座天下就知道了,只是這門術(shù)法門檻較高,倒是不用擔心會天下泛濫?!?/p>
掌律長命見山主不再言語,便幫著闡述道:“練氣士和純粹武夫,只要境界越高,就越容易被欽天監(jiān)練氣士和神靈發(fā)現(xiàn)蹤跡。當然,練氣士肯定會研究出相對應隱蔽氣機的各類術(shù)法,但是只要在某地大打出手,練氣士祭出的術(shù)法手段越凌厲,武夫展露出來的拳意越高,兩者就越難遮掩痕跡?!?/p>
例如湖山派擁有十六位練氣士。其中就有兩人隱藏極深,如果不是當時陳平安造訪湖山派,一語道破天機,恐怕身為掌門的高君,都會一直被蒙在鼓里,那兩位藏藏掖掖的練氣士,算是俞真意留給湖山派的兩顆暗棋,其中就有昔年天下十人之一的程元山。故而不管是練氣士的數(shù)量,還是平均境界,湖山派都是當之無愧的天下之首。
而程元山這類一心想要獲得大自由的練氣士,想必都不愿意人間出現(xiàn)望氣士。
“山主此舉,不是防止山上的各類私仇,而是為了防止練氣士和武學宗師介入沙場太多,sharen太過肆無忌憚,畢竟本土仙師暫時不知紅塵因果對道心功德的深遠影響,隨手搬山倒海,術(shù)法如雨,肆意砸在甲士扎堆的戰(zhàn)場上,死傷無數(shù),或是在戰(zhàn)場以外,以秘法神通制造各類看似‘天災’實則人禍的手段,比如瘟疫,大旱,洪澇等。還有以后越來越多躋身煉神三境的武學宗師,動輒就是沙場萬人敵,其實這還好說,畢竟天下國運往往取決于武運,就怕這些宗師,在戰(zhàn)場外流竄作案,潛行別國京城大州和雄關(guān)重鎮(zhèn),將敵國君主、武將肆意斬首,得手過后,一走了之,悄無聲息?!?/p>
“所以各國朝廷有了一座精通望氣的欽天監(jiān),就可以對這些隱患進行針對性的預防和布局,哪怕當時無法阻止,也能事后追究和報仇。即便是在兩軍對壘的沙場上,也能進行一種類似‘兌子’的互換,各憑國力底蘊和后手,互為先后手。當然,即便如此,仍然沒辦法完全杜絕那種殺力懸殊的一邊倒戰(zhàn)役,但至少可以讓視披甲之士如螻蟻的練氣士,和那撥自詡無敵的武學宗師,不得不心懷警惕,提醒自己可別陰溝里翻船了,不小心就淪為某個躲在幕后同行的戰(zhàn)功,就此身死道消,頭顱滾地?!?/p>
沛湘小心醞釀措辭,打好腹稿,這才輕聲問道:“山主,掌律,浩然天下那邊對一國之君的修道限制,福地這邊要不要照搬?”
陳平安合上手中那本冊子,說道:“還沒有想好?!?/p>
轉(zhuǎn)頭望向弟子,陳平安揚起手上的冊子,笑問道:“要不要當本小說看?”
旁邊的郭竹酒抬起雙腳,布鞋輕磕著,聽到師父的問話,連忙擺手。
陳平安將冊子收入袖中,沉默許久,才突然問道:“沛湘,你說他們是怎么看待我們的?”
謝狗早已盤腿坐在椅子上,雙臂環(huán)xiong,哈哈笑道:“伸長脖子抬頭看天唄。”
終究只是一座福地而已,上等品秩又如何,怎么都得是那座五彩天下,最好是擁有一座白玉京的青冥天下,謝狗才覺得有資格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劍修。
郭竹酒猶豫了一下,問道:“師父,你是在緊張么?”
陳平安點點頭,“是有些緊張。”
郭竹酒問道:“比起當年倒懸山春幡齋的
(1)白也詩劍兩無敵
白也跟著劉十六到了落魄山,就不挪窩了,哪怕魏檗親自登門邀請了一次,白也都懶得開口說句客氣話,神色淡然,只是搖頭,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一道逐客令了,那位即將獲得神號“夜游”的魏山君就立即告辭離去,根本不敢打攪這位人間最得意的修行。
哪怕明知道文廟十哲之首的大先生,如今就在披云山那邊,白也還是在山中落腳的那座府邸,深居簡出,只是偶爾會散步去往舊山神祠廟所在的山頂,看看風景,日出東海日落西山。
不知為何,白也總能碰到那個有些奇怪的黑衣小姑娘,但是那個據(jù)說是落魄山右護法的小姑娘,也從不湊近聊天,就是遠遠站著,斜挎棉布包,第一次白也出于禮節(jié),當然更是因為好友君倩的面子,與周米粒打了聲招呼,小姑娘抿嘴而笑,使勁點頭,懷捧綠竹杖和金扁擔,小手攥著棉布挎包的繩子。
白也總不能就這么跟個小姑娘一直大眼瞪小眼,就擠出個笑臉,見她還是不說話,白也就自顧自繼續(xù)欣賞天邊的火燒云。
聽著身后那邊的腳步聲,小姑娘是躡手躡腳離開了,到了神道臺階那邊,就開始一路小跑,等到跑遠了再撒腿飛奔。
第二次遇到小姑娘,是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早上,也是白也早到,小姑娘晚到片刻。
白也就轉(zhuǎn)身笑問一句,小米粒,有事嗎?
小姑娘搖搖頭,撓撓臉,等到白也轉(zhuǎn)身憑欄而立,她又跑了。
第三次,白也轉(zhuǎn)過頭望去,就看到只是默默坐在臺階那邊、一個小小的纖細背影,白也就愈發(fā)摸不著頭腦了。
等到第四次,小姑娘好像是故意繞了遠路,從集靈峰那邊抄小路,先到了霽色峰的后山,然后飛快登山,然后躲在了舊山神祠的那邊,她根本就沒有冒頭,從頭到尾,只是蹲在原地,就不曾在白也這邊露面。等到白也走下山頂,才發(fā)現(xiàn)那個小姑娘悄悄繞過那座建筑,將綠竹杖和金扁擔斜靠欄桿,她自己再爬上欄桿,開始自顧自嗑著瓜子。
走在路上的白也,算是給徹底整懵了,自己這是被一個小姑娘給接連守株待兔了四次?
問題是他直到現(xiàn)在,也不清楚小姑娘到底想要說什么,做什么。
以至于連白也這么萬事無所謂的一個人,到了山中住處,猶豫過后,都得去隔壁宅子請教好友君倩,詢問小米粒為何如此作為?
若說小姑娘是想幫著誰討要一幅真跡字帖、或是有誰想要請教劍術(shù)之類的,其實都沒什么,畢竟自己是做客落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