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依舊是名副其實的一頓素齋,好在簡觀主拿起筷子之前,笑言一句,只要不是初一十五齋戒日,不忌葷辛。
陳叢欲言又止,結(jié)果被好像未卜先知的常伯瞪了眼,少年終于還是忍住了,否則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一句,簡觀主,咱們道觀是忌不忌葷辛的事嗎?是吃不吃得起葷味的事??!
除了六戊日都不用舉行早晚課,道觀每天上殿的晚間課業(yè),先焚香點燭,之后所謂奉誦經(jīng)文,其中作為道觀晚壇的來“罵架”,要是見了面,不得卷起袖管干一架?
少年言語之時,常伯伸手捻動燈芯,搖頭道:“沒有什么仇怨,恰恰相反,他們還是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p>
陳叢疑惑道:“你怎么知道這個?”
老人笑道:“從其它書上看來的?!?/p>
陳叢無奈道:“常伯唉,就你看的雜書最多?!?/p>
老人開始嚼文嚼字了,“‘最多’談不上,相對較多而已?!?/p>
少年笑道:“得嘞,以后我一定要刻一方印章,印文就是‘常伯看過’,或是更加書面語些,‘常伯過目’,咋樣?”
老人說道:“將‘看’字改成‘讀’字更好些,年少時需讀書,年紀大了,再來挑著書看?!?/p>
“古人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是有深意的?!?/p>
“以前的人寫書就是傳道,讀書的人也很當回事。越往后推移,書籍越來越容易接觸,書上道理越來越多,反而就不值錢了。”
陳叢不愛聽這些有的沒的,只是小聲詢問一個最關(guān)心的問題,“簡觀主真不會趕我們走嗎?”
常伯搖頭道:“不會。”
“憑啥?”
“一看那位簡觀主就是大家族走出來的有錢人?!?/p>
“這是什么道理,有錢人就一定心善嗎?”
老人笑著搖頭道:“不是這么個道理,我的意思,是說簡觀主不會斤斤計較蠅頭小利,真正家底殷實的大族子弟,他們計算得失的方法,跟我們這些常住道人是不一樣的,簡單來說,她看我們不順眼,覺得心煩,就將我們都趕出道觀,我們倆還好說,無依無靠,訴苦無門,只能認栽,但是林攄和馬重幾個呢?到頭來鬧個雞飛狗跳,只會耽誤她的清凈生活,如此說來,簡觀主是可以節(jié)省下來一些銀子,或是在道觀內(nèi)安排自己的人手,但是對她來說,一寸光陰一寸金,你小子可以不當真,她簡觀主卻覺得是一個很實在、最值錢的道理,尤其是被世俗庶務,她就會不勝其煩,真要反復鬧騰,甚至是打官司到縣衙那邊,簡觀主就是一種得不償失的虧本買賣,這么說,聽得明白?”
陳叢笑容燦爛道:“談錢嘛,我就明白了!”
老人笑道:“德行!”
典客常伯,在道觀內(nèi)外,確實是一個好說話、沒什么脾氣的老好人,但若是說一個“慈眉善目和藹可親”,還真就是只有面對自家晚輩的少年陳叢才會有了。
陳叢習慣性趴在桌上,說道:“常伯,話是這么說,理是這么個理兒,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禮多人不怪,這個道理,總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吧?咱們要不要?嗯,就是孝敬孝敬,意思意思,表示表示?”
常伯呵了一聲,“老子沒那閑錢?!?/p>
陳叢抬起頭,拿下巴來回擦桌子,“送禮真是一門學問!”
老人笑道:“平時不是挺靈光的,這會兒腦子不夠用了?你不是喜歡刻印章嗎,河里摸了好些不一樣的石子,多少是個心意?”
少年眼睛一亮,豎起大拇指,誠心實意贊嘆道:“常伯,可以的可以的?!?/p>
老人笑了笑。被臭小子這么表揚,心情……其實還可以。
總比被這小子來一句“打不過崔瀺,還打不過一個馬瞻”來得好吧。
這種必然會有的混賬話,老人猜也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