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洮說他家族那棟“一了百了樓”的藏書樓,當(dāng)年已經(jīng)毀在兵災(zāi)中了,那座名為“秋眸”的書齋,也一并不復(fù)存在了。
聽到這里,朱斂無動于衷,就像在聽一段別家掌故。
但是那座余愚園,雖說名本花卉都被一把大火給燒了個干凈,但是由無數(shù)名石、古硯堆積而成的那座假山,流散四方了,可是近些年,好像有好幾個身份不明、出手闊綽的幕后藏家,都在重金購買、搜集這些石頭和硯臺,她花了好大氣力,才約莫積攢了昔年假山完整鼎盛時的五分之一……
聽到這里,朱斂終于開口笑言幾句,歸攏此物做什么,只是空耗人力和錢財,就算有誰拼湊出來原模原樣的一座假山,圖個什么,撿些女子的繡鞋嗎?真以為那玩意兒有多香嗎?一籮筐一籮筐的,那味道可真不算多好聞,昔年花農(nóng)們就得捏著鼻子挑擔(dān)子,如果他們不是能轉(zhuǎn)手賣出些銀子,都要視為一件苦差事的,反正我每次都要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還有那座朱斂用來儲藏天下名劍的陸地珊瑚殿,因為與云下別業(yè)一樣地址隱蔽,僥幸逃過一劫,只是等到謝洮趕去那邊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人捷足先登了,而且精于營造一道的謝洮看得出來,是被人搬空的,跟她的想法一般無二,并非那種胡亂打砸,而是一點一點拆掉、做好標(biāo)注再試圖原封不動拼湊回去。
朱斂對此只是笑著評價一句,不曾想還是個雅賊。
謝洮好奇問道:“這些年去哪兒了?”
朱斂緩緩說道:“莫名其妙死去活來一場。就像……”
謝洮靜待下文。
朱斂笑道:“就像大清早醒來,做了個好夢?!?/p>
謝洮愁容淡淡,咬著嘴唇問道:“接下來呢,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你又會見誰,還會回來這里嗎?
一些枯枝在火堆里偶爾蹦出些動靜。
朱斂想了想,抬頭看了眼天色,說道:“走,去祠廟那邊的廚房,給你做頓早飯,嘗嘗看我的手藝有無長進(jìn)?!?/p>
謝洮又喜又怒,咬著嘴唇,喃喃道:“你以前在這云下別業(yè),只是編撰了一部食譜,就從沒有下過廚?!?/p>
遙想當(dāng)年,昔年貴公子,單手托腮,慵懶坐在書桌旁,一邊落筆寫那食譜的序言,筆尖在他親手制作的桃花箋上簌簌作響,一邊轉(zhuǎn)頭與門口那邊卷起竹簾的女子微笑,說治大國如烹小鮮。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瀟瀟灑灑在男人的臉上。
朱斂微笑道:“那就是我記岔了?!?/p>
謝洮轉(zhuǎn)過頭不去看他。
朱斂沒來由笑問一句,好似啞謎,“客官,打尖已久,何時離店,把賬結(jié)了?”
謝洮百思不得其解,轉(zhuǎn)過頭怔怔看著朱斂。
“笨丫頭就是笨丫頭,怪我當(dāng)年給你取了個綽號叫愛哭鬼?!?/p>
朱斂笑著搖搖頭,雙手負(fù)后,身形佝僂,率先挪步走向那座山神祠。
謝洮默默跟隨,走著走著,驀然眼睛一亮,停下腳步,癡癡看著那個背影,她加快腳步,跟上老人,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朱斂輕輕扯了扯胳膊,埋怨一句男女授受不親。謝洮呸了一聲,不肯放手。原來那個謎底就是……兩個字,惦念!
橫豎都是客官住店,來我心中即是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