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說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心無垠,法無量,此刻無窮盡?!?/p>
于磬問道:“你找到我,只是機(jī)緣巧合?”
“與道友說幾句漂亮的、客氣的好話,有何難,只是沒有任何意義。”
道士伸手抓起一些隨處可得的泥土,再朝于磬伸出手指,好似從她身上抓取捻出一粒絢爛寶珠,如一輪袖珍明月,緩緩流轉(zhuǎn),“你有明珠一朵,我有沙土一捧,不談外界物價(jià),只說在此方天地,你與我說說看,何來的貴賤之別,高下之分。這就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道士伸手打散那座“寶塔”,站起身,指了指那條長河,“聊得投緣,不妨告訴你一個(gè)秘密。為了省些力氣,河床的底本,源于蠻荒天下?lián)u曳河支流之一的那條無定河。”
“一條長河青蛇,就是一條劍術(shù)?!?/p>
“還需要反復(fù)打磨?!?/p>
于磬跟著起身,“劍術(shù)成了,與誰問劍?”
道士答非所問,笑道:“要不要繼續(xù)逛白玉京?”
于磬疑惑道:“繼續(xù)?”
道士沒有說話,走向那座青山,于磬轉(zhuǎn)頭望去,云霧迷障散去,青山現(xiàn)出真面容,竟是五城十二樓。
道士大步前行,雙袖飄搖,道士身邊大道顯化出一串串的紫金文字。既有靈書秘笈,也有青詞寶誥,更有詩篇和古文。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行道遲遲,中心有違。
遠(yuǎn)古歲月,有道德圣人曾見有鳥若鸮,以口啄樹則粲然火出。
玉宣國京城。
沈刻站在外城門口那邊,老宗師再后知后覺,也清楚自己置身于一處匪夷所思的鬼蜮之地了。
走出永嘉縣烏紗巷的馬家,便是這幅光景了,如果接下來自己走出京城?
滿大街都是同一張面孔,沈刻稍作猶豫,沒敢離開“京城”,走街串戶散步,喝酒吃飯下館子,隨便拉個(gè)人攀談閑聊,進(jìn)鋪?zhàn)淤徫?,甚至是sharen,都無妨。那些京城百姓,達(dá)官顯貴,各種匠人,掌柜伙計(jì),各色客人等,反正都是同一張面孔,他們身體脆弱好似一張碎紙片,沈刻不信邪,甚至蹲在一具尸體旁,伸出手指蘸了蘸鮮血,嘗了嘗,確有腥味。
這讓沈刻毛骨悚然,忍不住罵了一句,真邪門!
之后沈刻試圖走出京城,但是每次嘗試,不管是身形掠出城頭,還是通過城門走出去,下一刻就會重返京城,鬼打墻。
偌大一座玉宣國京城,沈刻試圖找出第三張面孔,不管他如何散步、狂奔、或是飛掠,所見人物,俱是一臉。
度日如年。
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沈刻就開始想要找點(diǎn)事情做做,比如開館教拳,重操舊業(yè)去皇宮大開殺戒,甚至是開個(gè)綢緞鋪?zhàn)印切W(xué)拳的弟子或是登門客人,言行舉止都與“常人”無異,除了相貌。可憐老宗師,就這么日漸消瘦,容貌枯槁,一開始還會計(jì)時(shí),算著過去了幾天,到后來沈刻就徹底麻木了,當(dāng)過篾匠,仵作,更夫……一座偌大京城,日常居住著二十余萬人,沈刻卻像是活在一堆行尸走肉的活死人當(dāng)中。
早已不知今年是何年,京城四季流轉(zhuǎn)有序,在一個(gè)鵝毛大雪時(shí)分,意態(tài)蕭索的老人,神色呆滯坐在宮城外邊的白玉橋上。
垂垂老矣。
要被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