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的觀湖書院,在當(dāng)時大驪王朝還偏居一隅的寶瓶洲,可謂是什么都可以管上一管,尤其是君子賢人,邪祟作亂,仙家枉法,流寇犯案,江湖人士的犯禁……只要落在他們手上,動輒申飭仙府、皇帝國君,禁絕yin祠破山伐廟,也難怪修士將書院賢人比作小國的國君,君子就是強國的皇帝。只說梳水國四煞之一,不就碰到了書院賢人周矩?
只不過書院的這種約束,終究都只是“人力”,如石子投湖,漣漪也好,波濤也罷,某地人心和民風(fēng)習(xí)俗,總會水波復(fù)平。
宋云間點點頭,深以為然。
林守一問道:“宋先生是想要引出書簡湖的話題?”
宋云間點頭道:“我很好奇是怎樣的一個地方,才能夠讓國師如此難以切割?!?/p>
林守一微笑道:“我要繼續(xù)讀書了?!?/p>
既然下了逐客令,宋云間就告辭離去。
捻芯來到這邊之后,她是閑不住的,剛好補上符箐的空缺,這位縫衣人如今跟容魚職務(wù)類似,巡視國師府,檢閱各類檔案。
余時務(wù)、蕭形他們幾個被放出來望風(fēng)一般的“籠中雀”,暫時在二進院子西廂房的一間屋子落腳,允許他們自行查閱某部司的檔案,各有分工。但是陳平安沒有提出任何具體要求。
今天蕭形正在憤憤不平于公孫泠泠的外出,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個站在捻芯身邊的“許嬌切”。
許嬌切剛剛從桐葉洲來到大驪京城,主公讓她以后進入大驪刑部當(dāng)差,暫無官身,從底層的濁流胥吏做起。
眼見那粗劣的贗品,竟敢堂而皇之走到自己眼前,蕭形頓時火冒三丈,怒斥道:“賤婢!”
許嬌切也不是吃素的,立即“記起”這個蕭形是主公以大神通幫忙斬卻的三尸,嗤笑道:“道之渣滓?!?/p>
捻芯也沒興趣看倆娘們揪頭發(fā)撓臉,看見攖寧道號典出于陸沉內(nèi)篇大宗師的宋云間,站在樹下,伸手摘下一瓣桃花夾在書頁中。
“相信大驪王朝在未來百年之內(nèi),一定會成為浩然天下文治武功皆是
君從故鄉(xiāng)來
劉老成原本沒打算來大驪京城這邊趟渾水,不光是大驪朝廷盯著他這位真境宗宗主的一舉一動,桐葉洲上宗那邊,如今祖師堂里邊,何嘗不是有了些心思?但是高冕飛劍傳信一封寄到了青峽島,除了讓他作陪走趟京城,還提了一大堆瑣碎要求,落腳的地方要鬧中取靜,備好幾壇長春宮仙釀,能看哪幾家仙府、道場的鏡花水月……劉老成沒轍,只好放下手邊事務(wù),臨時動身趕往京城,找了個多年沒有聯(lián)系的山上朋友,對方動用七彎八拐的京城地面關(guān)系,幫忙買下了一座靠近花神廟的宅邸,說是市價,劉老成也無所謂,一位仙人境的宗主,面子還是值點錢的,在寶瓶洲,比上略顯不足,比下綽綽有余。
昨天到了宅子里邊,高冕還算滿意,說了句湊合。
宅子是老的,地上的青磚全是書簡湖的湖底之泥燒造而成,是最近十年才興起的京師風(fēng)潮。這樁買賣,沒點官場關(guān)系,行不通。
一墻之隔,墻外人聲鼎沸,墻內(nèi)云淡風(fēng)輕。墻角擱放一只大缸,擱著一只大缸,里邊養(yǎng)著十幾尾金魚。
高冕一手持青瓷罐,搓散魚食,引來游魚瘋狂爭搶,水紋漾開,漣漪陣陣。
高冕微笑道:“記得早年離鄉(xiāng)途中,過一深水,運轉(zhuǎn)目力,清澈見底,層層溝壑,高下如田疇,群蛟五色,盤踞期間,似盆如甕,吞吐寶珠流光溢彩,蜿蜒游走,須鱗爪牙歷歷可見,觀者目眩神搖,真如志怪書上所謂水底水晶宮。”
桌邊,劉老成已經(jīng)倒了酒,高冕不著急上桌,他也不好獨飲。聽著有些奇怪,高老兒這番文縐縐的言語,到底是親眼所見有感而發(fā),還是從哪本文人筆記上邊抄來的?
只是他們雙方多年好友,知根知底的,高老兒沒必要在自己這邊賣弄文采才對。高冕與荀淵,他們倆老不羞,不但是譜牒修士,還是幫主和一宗之主,早年在寶瓶洲的鏡花水月是極負(fù)盛名的一對土財主,分別綽號一尺槍,玉面小郎君,出了名的闊綽,他們砸錢的時候,言語粗鄙,經(jīng)常讓一旁的劉老成覺得他們才是書簡湖出身,自己這個宮柳島的島主,相較之下,簡直就是個作風(fēng)正派的道德君子。
酒水是有價無市的長春宮仙釀,酒杯是花神杯,當(dāng)然不是外邊廟會售賣的仿冒托名款。確是花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