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負可不懂這些,他正新奇地接住一片飄落的竹葉,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把玩半晌,隨后舉到秦琢臉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得意地笑了起來。
“笑什么呢?”秦琢彎了彎眼睛。
周負揚了揚手中的竹葉,笑容純真:“這片竹葉真好看,像阿琢的眉毛一樣?!?/p>
那片竹葉確實如同秦琢眉宇間的線條,清秀中不乏峻拔。
若是兩人獨處時,秦琢大概會借機逗一逗周負,可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與神的面,這話倒讓他有些難為情了。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和心虛,周圍的氣氛似乎也因此變得微妙起來,其他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他們,小亭中一時間竟陷入了沉默。
周負察覺到氛圍的異樣,茫然地放下竹葉:“我……我說錯什么了嗎?”
“無妨,此間皆為同袍知己,不周君大可不必拘謹(jǐn)自持?!钡劭∥⑽⒁贿樱擅畹貫閮扇私獬寺燥@尷尬的僵局。
秦琢扶著額頭,嘆道:“帝俊大神千萬別慣著他,周負啊……哎。”
“這只是不周君的無心之失,昆玉何必將一個小玩笑放在心上?”帝俊的聲音如同春風(fēng)拂過湖面,帶著一股溫暖而輕松的氣息,談吐舉止盡顯他作為天帝的從容與大氣。
秦琢道:“我不是將這個玩笑放在心上,我是將他放在心上,他的話能討我歡欣,可未必能讓他人展顏一笑?!?/p>
帝俊若有所思:“也對,畢竟是你將他從不周負子山帶出,他的秉性如何,你應(yīng)該是最關(guān)心的那個。”
“我是最關(guān)心的那個,但我不想成為唯一關(guān)心的那個。”秦琢這番話顯然是說給帝俊聽的,但他的目光卻轉(zhuǎn)向了縮著脖子當(dāng)鵪鶉的羿,“我想,他和羿一樣,該去這人世走一走,去感受那些他未曾觸及過的喜怒哀樂,去體驗?zāi)切┧丛?jīng)歷過的風(fēng)霜雨雪。”
帝俊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羿需要重新找到他的本心,只要這樣,才能再次拉開射日弓,可是不周君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心思純凈,不諳世事,也能少一些煩惱?!?/p>
“赤子之心是好事,但赤子之性不是?!鼻刈林刂氐貙⒕傻牟璞脑谑郎?,“更何況他守護著山海界,卻無法融入到山海界的生靈當(dāng)中去,帝俊大神難道不覺得,這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嗎?”
秦琢的語氣憤慨中帶著一絲無奈,他的話如同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令眾人心神激蕩。
“阿琢?”周負并不理解他為什么生氣,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和后羿一起走就是了,你別生氣?!?/p>
秦琢看著他明凈無邪的雙眸,捏了捏眉心,語氣立即柔和下來:“我不生氣,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因此有些難過而已。”
聽到他說自己難過,周負的面色也垮了下來,看上去比秦琢還要傷心。
秦琢轉(zhuǎn)向了帝俊,神色晦暗不明,臉上仿佛籠罩了一層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情緒。
帝俊是故意的,諸神是故意的。
祂們是故意將周負養(yǎng)成這種性格的。
燭龍曾說過,有靈便生情,有情便生私,倘若不周山真的有山神存在,這山海界恐怕還容不下祂。
秦琢心中不禁自嘲,山海諸神尚且難以接納不周山誕生山神,他又怎敢妄自揣測,他們能夠接納周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