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來追問那日闖山門的賊,我并不知情。”枕玉竹搖搖頭,而后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若是來問姻緣,我可以帶你見一個人。”
裴牧蹙起眉頭,見枕玉竹徑直朝大殿方向走去,只得快步跟上,急聲問他:“你可見過鬼?”
“人間的惡鬼已經(jīng)夠多了?!闭碛裰駧е崮凉丈弦粭l小道,“怎么?你撞見鬼了?”
“你們佛家說轉(zhuǎn)生,說來世……有沒有可能一個人轉(zhuǎn)生后,仍記得他上輩子的事?”裴牧跟著枕玉竹走近一個幽暗狹小的靜室,不自覺壓低聲音。
枕玉竹卻并不回話,只徑直推開靜室的一方偏門,又側(cè)開身子給裴牧讓路。
裴牧蹙著眉看了他一眼,俯身朝那門外看去,先見滿殿神佛、法相莊嚴,神佛之下,正跪著一個人。
比之神佛,身似滄海中一粟。
他將額頭緊緊貼在地面,口中念念有詞,那樣虔誠而真摯,直到山風送來遠鐘聲,他才緩緩抬起頭來。
于是那張清冷又熟悉的面龐撞入裴牧眼眸,卻像呼嘯而來的狂風怒浪,又似佛光普照,觀音度世……
裴牧蹙起眉頭,卻避無可避,他被浪高高拍起,重重摔下,被擊鐘聲狠狠沖刷,被奪走一切因緣、執(zhí)念、煩擾,從此萬緣皆空,此身明了……
江清淮卻渾然不知正有人盯著自己。
因為四下無人,他絮絮叨叨了好一段時間:“我不認得這個,也不認得這個,算了,滿殿的神佛在上,真是對不住,不過還是麻煩保佑一下裴牧,他這輩子過得太苦,請讓幸福降臨在裴牧身邊?!?/p>
“姻緣倒是次要,畢竟他喜歡的是我,背叛兄弟,讓兄弟傷心的事,我江清淮不可能做……總之,勞煩讓裴牧幸福,再幸福一些…讓他吃好喝好,身體健健康康,不再受傷……”
“……”
“是不是有點太啰嗦了?算了,給你們磕個頭啊,拜托了拜托了?!?/p>
江清淮抬起頭,深深看了一眼殿上的佛像,才開始磕頭。
他心想要把神佛記清楚些,若是不靈驗,日后可得回來算賬。
想罷又覺得自己這想法大不敬神明,忙又在心中找補:“對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我這人是有點小氣,還護短得厲害……”
“這毛病天生的,改不了一點,所以記得優(yōu)先辦理我的心愿……呃,又開始啰嗦了……”
“清淮……”
裴牧失神地看著他的神明垂下頭顱,不由輕聲喃喃,下意識想上前拉他,卻先被枕余拉住。
枕余警告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安靜,帶著他往靜室外走,確定不會被江清淮聽見,才開口:“他來求姻緣,你來做什么?”
他似是才想起裴牧問的問題,摸著下巴思量片刻,卻搖起頭:“你不是一向不信神佛,怎么最近突然對這種事感興趣?”
裴牧仍在出神,心下震撼不已,好似萬馬奔騰,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寧靜。
他也朝枕玉竹搖頭:“已經(jīng)不重要了。”
說罷他便笑出聲來,眼角紅痣燁燁似火般燒灼:“不是不信,只是蓮未開盡?!?/p>
“蓮花早敗了?!闭碛裰窨瓷底右话憧此?,“你怕不是被蠱蟲傷了腦子,終于開始發(fā)瘋了?”
裴牧卻笑得更燦爛,他甚至來不及同枕余分辨,只急急轉(zhuǎn)身,帶起一陣秋風,發(fā)尾掃過長空,須臾功夫,便走出去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