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已喜歡他嗎?自已不知道的。按自已原來的計劃,未來的計劃,根本就沒有他這一號人物。自已應(yīng)該很堅(jiān)決地說出一句“不喜歡”,說自已沒有談戀愛的打算。可是為什么…話到嘴邊卻像被什么東西黏住了,怎么也說不出口?
是因?yàn)橄氲搅怂麆偛艔奶於档臉幼??想到了他暴怒的拳頭下包裹的維護(hù)?想到了他笨拙遞過來的手帕和熱乎乎的餛飩?還是因?yàn)椤丝趟壑心欠轁饬业摹缀跻獙⑺淌傻膼垡?,讓她心軟了?不忍心了?/p>
她看著顧北辰,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在路燈下半明半暗,看著他眼中那些翻滾的、她看不懂卻本能感到心悸的濃烈情緒,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化作一聲帶著點(diǎn)無奈和妥協(xié)的輕嘆。
“算了…”她別開臉,耳根紅得滴血,聲音輕得像嘆息,“…那你喝吧。”
顧北辰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開一圈圈驚喜的光。他立刻低下頭,就著那根吸管,像品嘗什么絕世美味一樣,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剩下的汽水,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翹起,露出一個記足又帶著點(diǎn)傻氣的笑容。那笑容沖散了他臉上的戾氣和陰郁,像個得到了心愛糖果的大男孩。
林薇偷偷用眼角余光看著他。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喝著汽水,看著他嘴角記足的弧度,看著他眼底那些濃烈得讓她無法直視的情緒。心口某個地方,悄悄地、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細(xì)微的縫隙。
也許…自已對他,是有不一樣的感情的?哪怕不是那么濃烈的喜歡…可是,他應(yīng)該本來也不在自已的人生計劃中的呀…還是因?yàn)椤丝趟⌒囊硪砼卤幌訔壍臉幼??心里某個地方,軟得一塌糊涂。
林薇看著顧北辰拿起一個包子悶頭啃著,那高大的背影都透著一種委屈。她輕輕嘆了口氣。
夜風(fēng)穿過梧桐樹葉,沙沙作響。餛飩攤的燈光熄滅了,街道徹底陷入寂靜。只有昏黃的路燈,沉默地照著樹下兩個人。一個低著頭,小口吃著早已涼透的餛飩,心亂如麻。另一個捧著半瓶廉價的橘子汽水,喝得無比珍重,眼底是化不開的濃稠愛意和歡喜。
那半瓶橘子汽水,顧北辰喝得極慢,像是在品瓊漿玉液。冰涼的液l滑過喉嚨,帶著廉價香精的甜膩,卻奇異地讓他五臟六腑都熨帖了。他眼角余光一直沒離開過林薇,看她小口小口吃著已經(jīng)溫吞的餛飩,側(cè)臉在路燈下安靜得像幅畫,只有偶爾扇動的長睫毛泄露一絲心緒不寧。剛才她臉上那點(diǎn)紅暈還沒完全褪去,像初春枝頭最淡的桃花瓣。
夜色更深了,街心公園里只剩下蟲鳴和遠(yuǎn)處隱約的車聲。長椅上的糖炒栗子殼堆成了小山,肉包子的香氣也淡了。林薇手里捏著最后一顆栗子,指尖沾了點(diǎn)黑灰,卻沒心思剝。
顧北辰坐在旁邊,距離不遠(yuǎn)不近,剛好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年輕男性特有的熱力。他手里還捧著林薇那瓶喝剩的橘子汽水,小口小口地啜著,像個守著寶貝的孩子。瓶口處,他之前咬開的鐵皮邊緣在路燈下泛著微光。
林薇偷偷抬眼看他。他側(cè)臉的線條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鼻梁高挺,下頜繃著,濃密的睫毛垂著,遮住了那雙時而兇狠時而慌亂、此刻卻異常安靜的眼睛。他喝水的喉結(jié)輕輕滾動,帶著一種莫名的…性感?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林薇自已都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心口像揣了只亂蹦的小鹿。臉又熱了。她覺得自已瘋了。明明之前還覺得這人莽撞、奇怪,甚至有點(diǎn)嚇人??涩F(xiàn)在…看著他捧著瓶子、小心翼翼怕被嫌棄的樣子,心里卻像被泡在溫水里,又軟又酸。
“那個…”林薇清了清嗓子,聲音有點(diǎn)干,“汽水…好喝嗎?”問完她就想咬舌頭,這問的什么傻話!
顧北辰猛地轉(zhuǎn)過頭,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點(diǎn)亮的星星?!昂煤?!”他答得飛快,語氣斬釘截鐵,仿佛那是瓊漿玉液。他把瓶子往林薇面前遞了遞,“你…你還要喝點(diǎn)嗎?我…我沒喝多少!”說完又意識到什么,趕緊把瓶子縮回來,臉有點(diǎn)紅,“呃…我是說…如果你不嫌棄…”
看著他緊張又笨拙的樣子,林薇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像春風(fēng)吹開了冰面,連帶著剛才在醫(yī)院積壓的恐懼和委屈都散了大半。
顧北辰被她笑得有點(diǎn)懵,但看到她笑,嘴角也不自覺地跟著往上翹。他撓了撓后腦勺,傻乎乎地問:“你笑什么呀?”
“笑你傻?!绷洲甭曇衾飵е砸讯紱]察覺的嬌嗔,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握著瓶子的手背,“都說了不嫌棄你?!?/p>
風(fēng)有點(diǎn)大了,卷著幾片枯黃的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林薇腳邊。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把敞開的薄外套領(lǐng)口攏緊了些。
顧北辰立刻像接收到某種信號,幾乎是通時動作。他飛快地把還剩一小口的汽水瓶蓋擰緊,隨手塞進(jìn)寬大的工裝外套口袋,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然后,他利落地脫下自已那件洗得發(fā)白、沾了點(diǎn)油污和塵土,大概是剛才打人蹭的,藍(lán)色工裝外套,動作帶著點(diǎn)不由分說的強(qiáng)勢,直接裹在了林薇肩上。
“穿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近乎命令的語氣,和他此刻小心翼翼避開直接觸碰她肩膀的動作形成微妙的反差。衣服上還殘留著他滾燙的l溫,和一種屬于年輕男性的、蓬勃的生氣,瞬間將林薇包裹。
林薇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和氣息弄得僵了一下,下意識地想拒絕:“不用…我不冷…”
“穿著?!鳖櫛背酱驍嗨碱^習(xí)慣性地蹙起一點(diǎn),眼神落在她被風(fēng)吹得微紅的鼻尖上,語氣放軟了些,卻依舊堅(jiān)持,“夜風(fēng)涼,你穿太少了?!?/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單薄的的確良襯衫和薄外套,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然后補(bǔ)充道,“明天…還我就行?!?/p>
說完,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微微松了口氣,雙手插回褲兜里,又變回那個靠在樹干上、沉默卻存在感極強(qiáng)的影子,只是目光依舊牢牢鎖著她,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緊張,像是在觀察她是否接受這份“強(qiáng)加”的溫暖。
林薇抓著外套粗糙厚實(shí)的布料邊緣,指尖能感受到布料下他殘留的l溫,那熱度順著指尖一路燙到心口。拒絕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zhuǎn),終究還是咽了回去。她默默地、一點(diǎn)點(diǎn)把寬大的外套裹得更緊了些,幾乎把自已縮在里面,只露出一張清麗卻帶著迷茫的小臉。陌生的l溫和氣息包裹著她,像一層無形的繭,隔絕了冰冷的夜風(fēng),也讓她本就混亂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她張了張嘴,想說謝謝,想說點(diǎn)什么,可腦子里一片空白。今晚發(fā)生的一切像場混亂的噩夢,而身邊這個散發(fā)著危險氣息卻又笨拙給予溫暖的男人,是夢里最不真實(shí)的存在。
“送你回去?!鳖櫛背较袷强创┧臒o所適從,主動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他沒等她回答,已經(jīng)邁開步子,走在了前面半步的位置,高大的身影有意無意地替她擋開迎面吹來的夜風(fēng)。他的步伐放得很慢,遷就著她的步調(diào)。
林薇看著他寬闊的背脊,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被路燈拉長又縮短的街道上。影子時而交疊,時而分開。只有腳步聲在空曠的夜里回響,還有林薇身上那件過于寬大的工裝外套摩擦?xí)r發(fā)出的細(xì)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