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刺了他一句,“平時算計人那心眼子那么多,這會兒嫌累了。”
“你也說了是算計人,”裴再道:“現(xiàn)在可是跟天爭命?!?/p>
小段說不過他,又開始罵他。
裴再閉了閉眼,忽然道:“小段,我就死在這里也挺好的?!?/p>
小段一愣,像看什么稀罕東西一樣看著裴再。
“我從小讀《莊子》,讀來讀去讀不懂,悟性不夠,不聰明。”裴再闔著眼,慢慢道:“于是拜師求學(xué),聽那群老頭子講《莊子》,無非就是無為而治,順其自然?!?/p>
小段道:“所以你就打算順其自然地在這里等死了?”
裴再道:“也許我在生死之際能悟出點什么?!?/p>
說罷,他閉上眼,真的擺出悟道的姿態(tài)。
小段看了看他,惋惜道:“原來你不是個神仙,是個瘋子?!?/p>
裴再沒言語,他說著要悟道,心里卻在想,如果他死了,他的計劃怎么辦,他要做的事情還能否順利進(jìn)行。
這是整件事里最差勁的部分,裴再不喜歡這種所有的事情都依仗于一個人的感覺,就像他不喜歡皇帝一個人可以掌握所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
他漫無目的地想了一會兒,忽然又想,如果他真的死在了這里,后人會如何評說他。
這是一個尚未表露野心的野心家,他死時,人們還稱他為君子。
但是除了小段,小段稱他為瘋子。
裴再想著想著就笑了出來,幾乎是大笑,“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p>
小段沒理他,蹲在旁邊念叨,“你想死你早說呀,早說我就不給你吃東西了,本來就不夠,我還分給你一半。”
小段真餓,餓的恨不得抓起一把土吃,他越餓就越想著餓,想得抓耳撓腮,心里燒得慌。
“想我這不到二十年,雖然短了點吧,過得也算瀟灑自在——除了挨餓。”小段道:“我真是沒法挨餓,裴再,你說有比挨餓更折磨人的事情嗎?”
裴再眼也不抬,“折磨人的事情從本質(zhì)上都是共同的,不管是挨打還是挨餓,壯志未酬,懷才不遇,這些痛苦其實都是一類?!?/p>
“你他娘的,我聽不懂?!?/p>
裴再不跟他說話了,安安靜靜地靠著石洞,像是在等死。
裴再是會等死的人嗎,小段覺得不是,他盯著裴再的臉看了一會兒,心里的好奇又漫了上來。
他想探聽裴再,弄清楚這個神秘、藏著數(shù)不清的秘密的人,即使是在快要死了的時候。
小段湊過去,“裴再,你既然要死了,不如解答解答我的疑惑吧,你到底是誰,我扮演的是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