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霄峰下禁止推搡互毆,請有序排隊從入口上山。
”一道沒什么精神氣的女聲在人頭攢動處不斷重復響起,謝游歡一時間感覺自己到了火車站,正等待檢票員放自己進車廂。
她跟在人群后面一點點挪動上山,路過入口處看到了個活人微死的少女,對方喪眉耷眼地坐在椅子上,旁邊是只嘴巴一張一合的鳥,剛剛的女聲就是從鳥口中傳出來的。
臨上山的時候,輦車的車輪再次磕在了石階上,「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她深吸一口氣,將暈死過去的人背了起來。
近三年的時間里晏觀長高了,也變重了,壓在身上簡直是座小山的重量,幸好她引氣入體,背起這座小山還是輕輕松松。
她顛了顛背上的人,等晏小山的頭輕輕垂到她頸側時,她才安心地邁開腿走到入口處。
路過時那個少女驀地偏頭看了看她,兩人視線相撞的瞬間少女笑了,那張原本嘴角向下略顯苦相的臉笑起來卻十分動人,叫她身后的山水風光在這張笑顏下都失了顏色。
謝游歡覺得有些奇怪,少女卻不再理會她,她只好邁開步子輕快地朝山上走去。
「只要上了山,阿晏就有救了,也許還能找到弱水河」她心中一陣激昂,只覺所有的困境都將在進入山門時通通得到解決!明霄峰氣息混雜,彌漫的靈氣厚重、純凈,又摻雜著些許躁意,混雜在一起十分沖突,心性不定的人剛走到山腳下就會狂躁難耐,無法繼續(xù)向前走,只得灰溜溜地下山。
而修煉過仙術的人則要氣定神閑的多,可以在靈氣中吸收能夠為自己所用的部分,抵擋其他沖突的氣息,剛剛鬧事的火脈少主就在前方不遠處,對那些萌生退意的人嗤之以鼻,故意在人面前悠然走過。
謝游歡能感覺到熟悉的金氣正絲絲縷縷往她體內鉆,讓她能夠有源源不斷的充盈力量,與此同時一種從沒感受過的土脈靈氣也在試探的包裹著她,一點點進入她體內,有些許的陌生感,但她并不排斥這股靈氣,她能感覺到它在滋養(yǎng)自己。
她慢慢走著,默默在體內完成了周身靈氣的運轉吐納。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的人也隨著夜色變得稀薄起來,目之所及處竟然只能看得到火脈少主的背影,對方的速度也逐漸變慢,原本狂傲的身姿有了頹廢的趨勢。
她稍作猶豫,快步超過了火脈少主,只聽后面的呼吸聲陡然變重,惡狠狠的目光落在背后仿佛要將她刺穿。
很顯然,她的腳步過于輕松傷害到了這位少主的自尊心,她只好用更快的腳步將那道怨恨的目光丟遠些。
再往上的路幾乎就是獨行了,腳下的碎石也逐漸變多,路旁的碎石里甚至混入了一些流光四溢的寶石,世俗的珍寶在這里與灰撲撲的沙礫并無不同。
圓月當空,四周一片靜籟,謝游歡的腳步變得有點重了,氧氣像是被人抽走了一部分,吸進來的氣大面積擠壓著胸腔,讓她有了種頭昏腦漲的暈眩感。
三曜宗處在金、火、土三根靈脈的交界處,金氣是她力量的來源,土氣能夠滋養(yǎng)她,而火的洗煉在此時被無限放大,周身的能量全都被火焰灼燒,帶給她最深切最疼痛的壓力。
她咬牙繼續(xù)朝前方走,喘不上氣的時候就用頭輕輕碰一下晏觀的腦袋,而后繼續(xù)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感覺喉管處緩慢的擠壓出一股腥甜的血,為了扛過這陣疼痛,她只好慢慢地呼吸著,用極輕的動作將晏觀放到地上。
背上的重量消失,她頓感輕盈自如。
如果將晏觀留在這,成功上山后再下來接他也未嘗不可,而且還會更輕松,速度也會更快。
謝游歡注視著沉睡的人,盯著那張蒼白艷麗的臉。
許久后,她伸手解下對方束發(fā)的發(fā)帶,將他的雙手系在一起,而后又解下了自己的腰帶,重新背起病弱的弟弟,用腰帶將兩人牢牢地捆住,最后再將那雙束好的手圈住自己,重新上路。
縱然有更輕松的路可以走,但晏觀不能再離開她的視線了,前路再難,他都必須陪在她身邊。
這次上路她四肢并用,艱難地往上爬著,隨著動作被揚起的塵土一層層蓋在臉上,迷蒙中她感覺眼睛是花的,胸腔是痛的,身體的存在已經變得十分微弱,只能機械地持續(xù)向上、向前。
直到星沉日起,毒辣的陽光像貼著皮膚照耀一般,在她身上舔過被摩擦出的傷口,帶來陣陣鉆心的疼痛,她痛苦地抬起頭,模模糊糊看到了不遠處儼然立著一座山門。
謝游歡的呼吸短促雀躍,從喉嚨處擠出一聲帶血的欣喜:“阿晏!我們快到了!”余下的石階不過百數,她剛興奮地爬上一個,便被一股巨大的威壓逼出了一口血,綿軟的身體支撐不住,被這股威壓向后甩出去幾階。
她喘息片刻,凝視著這段石階,藏在灰塵后的眼睛露出小獸般的狠戾。
最后關頭果然也是最難的,她心道,前面那么難的路都走來了,最后放棄豈不是蠢貨。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將綁著自己和晏觀的腰帶勒緊,打了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