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瞄了眼楊晉達的臉色,聲音放低了些,“咱們還沒有簽約呢,吳胖子的礦工闖進果園砍樹了。茅大山攔著不讓砍,礦工們說,這片地鎮(zhèn)上早就許給金礦了,想怎么砍就怎么砍……”
“茅大山也是瘋了,把砍樹的礦工痛打一頓,還抓了三個!我剛湊過去想勸茅大山,后腰就被人踹了一腳,當時就趴在地上了”
江波揉了揉腰,一臉后怕地說。
”吳胖子這個蠢貨!“楊晉達拍著桌子罵道,“急著投胎嗎?現(xiàn)在好了,路被堵死,簽約儀式還搞個屁!”
他眼神兇狠,在原地踱著步子,來回轉(zhuǎn)了半天,突然停下盯著江波,”你就沒說這是縣政府批準的項目?”
江波苦笑著搖頭:“我說了!可茅大山說,就是縣長來了,也得先問問老百姓答不答應(yīng)!他說那片果園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全村人開荒種的,是他們村的命根子,現(xiàn)在憑什么一句話就給了外人”
江波指手畫腳地說著,眼角余光瞥見劉文才正捂著嘴偷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心里的火蹭地就上來了——好你個劉文才,老子下村挨了打,你看我倒霉就樂成這樣?
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江波提高了嗓門說道:“楊書記!這可耽誤不起??!明天就得搭簽約臺,彩條布、紅地毯、音響設(shè)備都在縣城等著呢,現(xiàn)在路被堵死,材料運不上去,后天縣領(lǐng)導(dǎo)來了看什么?看咱們站在泥地里簽約?”
楊晉達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會議室里靜得能聽見窗外的蟬鳴,劉文才趕緊收起笑容,假裝研究起桌布上的花紋。
“牛委員,”楊晉達突然開口,目光落在牛進波身上,“你去一趟,茅大山買你的面子?!?/p>
楊晉達記得上個月鎮(zhèn)里聚餐,牛進波跟茅大山拼酒,一斤老白干下肚,茅大山被抬著回了家,從那以后,茅大山見了牛進波,就叫他“牛兄弟”。
哪料牛進波突然笑了起來。他今天已經(jīng)站到了楊晉達的對立面,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
“楊書記這是說笑呢?您剛說我們?nèi)齻€是看家護院的,現(xiàn)在又讓我們出去擋槍?縣領(lǐng)導(dǎo)又不接見我們,我們還是看門吧!”
他轉(zhuǎn)頭看向姜浩,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姜書記,您聽見了吧?項目搞成了,縣領(lǐng)導(dǎo)接見輪不上我們;現(xiàn)在出了岔子,倒想起我們來了?”
姜浩慢悠悠地晃著腦袋,“楊書記,你別看我,我這把老骨頭可經(jīng)不起折騰?!?/p>
他掀起襯衫下擺,露出腰上一道陳年傷疤,“前幾年調(diào)解宅基地糾紛,被人一扁擔劈在這兒,現(xiàn)在陰雨天還疼呢。茅山村那幫人認死理,我去了要是說錯話,估計直接去殯儀館報到?!?/p>
楊晉達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沒想到這兩人敢當眾頂回來。正想發(fā)作,就在這時,江波突然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楊書記,劉副書記是文化人,理論水平高,上次在全鎮(zhèn)黨員大會上,您還夸他‘能把死理說活’,讓他去跟茅大山擺擺政策、講講道理,肯定能行!”
楊晉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頓時亮了:“對!劉書記!”他幾步走到劉文才面前,按住他的肩膀,“你德高望重,說話有分量,去跟茅大山好好聊聊,就說這是為了全鎮(zhèn)的發(fā)展,讓他先把路讓開?!?/p>
劉文才的臉“唰”地白了,手心里瞬間全是汗。他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在會議室里念稿子,跟老百姓打交道簡直是要他的命。上次去村里收醫(yī)保,被個老太太指著鼻子罵了半小時,回來后三天沒睡好。江波這是明擺著要坑他!
“楊書記,我”他剛想找借口,就被楊晉達打斷了。
“這事就定了!”楊晉達拍著他的背,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你去了好好說,等簽約儀式結(jié)束,縣領(lǐng)導(dǎo)接見的時候,你排第一個!“
劉文才看著楊晉達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瞥了眼江波嘴角那抹得逞的壞笑,心里把這兩人罵了個遍,卻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那那我試試?不過我要方委員和王鎮(zhèn)長一起……”
“方委員,王鎮(zhèn)長,你們和劉書記一起去!”楊晉達調(diào)兵遣將,威脅道,“三個科級干部,茅大山再敢不給面子,我就讓王大為帶警察過去!”
方達和王學文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卻無力反駁,只得說,
“那我們試試……”
“試試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