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對她們的談話沒有興趣,大多時候她是極為安靜的人,即便有人在身邊吵鬧依舊穩(wěn)如泰山,直到海月花與拉合談到了豐國女人身上。
雖然豐國已經(jīng)滅亡,但仍舊有為數(shù)不少的女人無法適應(yīng)新生活,她們盼著能有個男人互相扶持,渴望腹中的孩子是個男胎,對變了天的新世界感到陌生,其中不乏反抗者。
海月花不能理解:“……不讓她們出家門,不給她們科考做官經(jīng)商的權(quán)力,父親將家產(chǎn)留給兒子,丈夫納了好幾個小妾……這些事都能忍,怎么現(xiàn)在突然就不能忍了?”
“被當作玩物的囚鳥習慣了籠子里的生活,放生還要留戀主人,海東青即便被撕去翅膀,也依舊向往天空?!?/p>
拉合淡定地說:“人與人生而不同,女人是人,當然不能例外?!?/p>
殿內(nèi)兩人說話一人旁聽,被拎出去的清卓溜達半天,無聊到蹲在地上數(shù)螞蟻,從小孩子重新長大固然是好,但很多時候,比如剛才,一旦談到某些她不能聽的話題,就會被立刻排除在外,毫無興趣的了了不得不聽,很有興趣的自己卻不得其入,真是沒天理呀。
她撿了根小棍玩螞蟻,一雙穿著藏藍色皂靴的腳停在面前,對方不曾避讓,一腳踩在螞蟻身上,清卓倒吸一口涼氣,仰頭去看,那人背著光,她用手搭涼,這才發(fā)現(xiàn)是努爾提。
努爾提笑著問:“清卓,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公主呢?”
清卓不是傻子會輕易被套話,隨口回答:“不知道。”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這里有糖,你要是能帶我去見公主,我就給你糖吃?!?/p>
見清卓露出驚訝之色,努爾提還以為是自己的計策有效,小孩子哪有不愛吃糖的?哪知清卓并非為糖心動,而是驚奇于居然還有人用這種愚蠢至極的方法哄騙小孩,先不說她本身并非稚童,即便是,天天讀書學習,也早知道要怎樣防著壞人啦。
努爾提是急病亂投醫(yī),自那日從了了手中九死一生,回去后他便后悔不迭,錯過一回,焉知還有沒有下一回?自己那般露怯,定然招惹公主不喜,若不想法補救,這一生怕不是都不能得償所愿,一輩子困在這深宮之中,活著跟死了還有什么分別?
清卓對著努爾提看了半天,比剛才觀察螞蟻還要仔細,從而得出一個結(jié)論——她就說怎么看努爾提這樣眼熟,從前在宮里生活時,德妃便是如此,宮中大多數(shù)妃子也都這樣,大家想要權(quán)力地位,又無法憑借本身能力爭取,這才需要討好皇帝來達成愿望。
咔嚓一聲,是清卓攥斷手中小棍,她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對努爾提說:“你的腳。”
努爾提不解:“什么?”
“你踩死了好多螞蟻?!?/p>
他趕緊抬腳后退,再一看,鞋底上果然沾了許多死螞蟻,恍惚間清卓把努爾提也看成了螞蟻,她真正理解了拉合的話,誰會天天想著螞蟻好不好,螞蟻怎么樣了,螞蟻漂不漂亮?偶爾蹲下來無聊,弄根小棍撥弄著玩玩,這就夠了。
“你如果喜歡公主,為什么看不出來公主不喜歡你?”
清卓起身拍拍褲腿,蹲地上沾了不少塵土,她冷靜地問努爾提:“你要是真心喜歡公主,就該事事為公主著想,別在公主面前出現(xiàn),便是對她最好的回報?!?/p>
畢竟了了可允許他留在宮中吃喝不愁,這種好事旁人都沒有,偏偏輪著他,誰看了不說一聲公主寬容?
除卻努爾提跟塔木洪,蠢蠢欲動盯著了了的男人還有許多,他們向她獻殷勤自然不會是為她傾倒,而是他們清楚一旦令她垂憐,能得到多少好東西,他們現(xiàn)在不認命,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也許依舊不會認命,但總有一天,他們會心甘情愿的認命,并以此為榮。
等清卓回到了了身邊,立刻便向了了告狀,努爾提從此被禁足,不得公主允許不得外出,至于下禁足令的公主何時才會想起他來給他解除,那就沒人知道了。
從前清卓事事掛心,四公主反倒沉浸在悲春傷秋的情緒中無法自拔,現(xiàn)在清卓高高舉起事不關(guān)己,四公主竟突飛猛進的發(fā)生蛻變,再次見面時她壓根沒認出來,還是圖雅把人推到她面前,清卓努力辨認過后才意識到,這不是隴北將士,而是她四姐徐澈玉!
澈玉對上回弄哭清卓還心有余悸,她不清楚這個小女孩是否愿意原諒自己,沒想到她尚未開始哄,清卓便已不記仇抱住了她的腿,聲音洪亮:“姐姐!”
萬般情緒千般愁腸,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為云煙,澈玉半蹲把清卓抱進懷里,她說不出自己為何對清卓如此看重,只下意識道歉:“對不起,清卓,對不起?!?/p>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最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p>
清卓趴在姐姐肩頭,一雙胳膊環(huán)著澈玉的脖子,心滿意足,“不過以后你還是要對我好的。”
“嗯?!背河駪?yīng)聲,“我保證除了了之外,對你最好。”
清卓原想抗議,轉(zhuǎn)念一想,又覺自己得以重生,前塵往事便該一筆勾銷,姐妹之間亦該有個新的開始:“那姐姐,過幾日你有沒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