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 賬中乾坤（第1頁）

翠兒搬來賬本時，陽光已斜斜地照進窗欞。厚厚一摞線裝冊子堆在桌上，牛皮封面泛著油光，墨跡透過紙背洇出淡淡的痕。我指尖拂過賬本，忽然想起剛工作時師傅說的話：每一筆賬目都藏著故事，就看你會不會讀。

夫人，這是半年的總賬，還有各房的月例賬。翠兒遞過杯熱茶，庫房的冊子要晚些，王管事說要找找

王管事？我抬眼，想起記憶里那個總是對林婉兒格外殷勤的胖老頭，他是林婉兒的表舅，對吧？

翠兒驚訝地睜大眼：夫人怎么知道？這事府里沒幾個人清楚

我沒解釋，翻開總賬第一頁。果然，字跡有些潦草，尤其是涉及攬月軒（林婉兒的住處）的開銷，數(shù)字常常模糊不清。我拿出隨身攜帶的炭筆（這是今早特意讓翠兒備的），在紙上列出表格：月例銀、炭火錢、綢緞費、采買支

這是現(xiàn)代會計的基礎(chǔ)分析法，卻在古代賬本里顯出了奇效。不過一個時辰，我就發(fā)現(xiàn)了貓膩：攬月軒的月例明明是五十兩，實際支出卻常超七八十兩；庫房每月登記損壞的綢緞，十有八九最后都出現(xiàn)在林婉兒的箱子里；甚至連給老夫人的節(jié)禮，都被她偷偷換過檔次。

夫人，這是翠兒湊過來看，越看越心驚，王管事竟敢這么讓？

不是他敢，是有人縱容。我用筆圈出幾筆大額支出，全是林婉兒以侯爺賞賜為名支取的，去把這幾筆賬對應(yīng)的領(lǐng)物單找來，尤其是上個月那匹云錦。

翠兒應(yīng)聲而去，我繼續(xù)翻查。忽然發(fā)現(xiàn)頁腳有行小字：三月初十，支銀二十兩，購西洋香露。這筆賬沒記在任何人名下，像是隨手添的。我皺眉，西洋香露在京城售價不菲，二十兩只能買一小瓶，誰會用得如此隱秘？

正思索著，翠兒拿著領(lǐng)物單回來，臉色難看：夫人，上個月的云錦領(lǐng)物單簽字的是侯爺。

我接過單子，趙明遠的字跡遒勁有力，確實是他親筆?？磥砹滞駜耗盟敁跫?，他竟也縱容。我冷笑一聲，將單子折好：知道了。你再去打聽，三月初十前后，侯爺是否去過攬月軒？

翠兒剛走，就有丫鬟來報，說林婉兒派人送了點心來。我看著那精致的食盒，突然有了主意。

請送點心的姐姐進來。

進來的是林婉兒的貼身丫鬟春桃，一臉倨傲地福了福身：我家主子說，感念大娘子昨日關(guān)心，特意讓小廚房讓了杏仁酥送來。

我拿起一塊酥餅，狀似無意地說：妹妹有心了。對了，前幾日見妹妹用的西洋香露味道極好，不知是在哪家鋪子買的？我也想給母親備一瓶。

春桃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那、那是侯爺賞的，小的不知

是嗎？我笑了笑，將酥餅放回碟中，可我看賬上，三月初十府里買過一瓶，二十兩呢。原以為是給母親的，看來是我看錯了。

春桃的臉唰地白了，手里的托盤都在抖。我不再理她，吩咐翠兒：送客。

等春桃走后，翠兒忍不住問：夫人，您是故意的？

是，也不是。我看著賬本，我要讓她知道，我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王氏了。

傍晚時，翠兒帶回消息：三月初十，趙明遠的確在攬月軒待到深夜。而更讓我意外的是，春桃的哥哥在城外賭坊欠了巨額賭債，上個月剛被人追著要債。

我合上賬本，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欞，在賬冊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線索漸漸清晰了：王管事利用職權(quán)給林婉兒輸送利益，林婉兒則用西洋香露這類奢侈品討好趙明遠，甚至可能用春桃哥哥的賭債拿捏著這個丫鬟。

翠兒，我站起身，去備筆墨，我要給母親寫封信。

信里，我沒提林婉兒半個字，只說核對賬目時發(fā)現(xiàn)庫房管理松散，提議由我親自接管庫房，并附上了幾份整理好的賬目對比表。老夫人最看重規(guī)矩和家產(chǎn)，看到這些，定會明白該怎么讓。

夜深人靜時，我坐在燈下，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這場宅斗，我不會用陰私手段，我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用賬本理清是非，用規(guī)矩站穩(wěn)腳跟。

畢竟，算清了賬，也就算清了人心。林婉兒，你的好日子，還能有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