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驟逝如通抽走了陸子謙生命的根基,巨大的悲痛將他侵蝕成荒漠中飄零的浮萍。他只能將滾燙的悲傷死死按在心底,用這灼痛提醒自已未盡的責(zé)任和遠方等待的清婉。
自此,他愈發(fā)沉默,疏于交流,將全部心力投入工作。廢寢忘食地演算、繪圖成了他唯一的麻醉劑,試圖在這高強度消耗中遺忘錐心之痛。然而,當(dāng)夜深人靜,風(fēng)掠過營房,通僚的鼾聲響起,那被壓抑的情感便如洪水決堤,令他輾轉(zhuǎn)難眠。唯有在黑暗中反復(fù)咀嚼與父母、清婉的溫暖點滴,那些微光般的回憶,才勉強支撐著他瀕臨破碎的世界。
演算稿的邊角,絕密圖紙的空白處,開始出現(xiàn)只有他懂的極細標(biāo)記:“56夏槐”(初識)、“婉”、“等”?!爸t”字的最后一筆,常常拖得綿長,浸記眷戀與期盼。這些隱秘符號,是他宏大使命中為渺小愛情保留的密碼,是與遠方愛人微弱卻堅韌的精神臍帶。
通信管制偶有松動,或能尋得隱秘渠道時,他總竭力給清婉寫信。明知信件多半石沉大海,或被審查扣押,他仍執(zhí)拗地書寫。這已成為他的救贖與宣泄,連接現(xiàn)實僅有的通道。他將戈壁的星空、風(fēng)沙的嘶吼、對國運的信念與對愛人平安的祈盼,悉數(shù)傾注于字里行間。他小心斟酌詞句,隱去秘密,卻竭力傳達真情。描摹戈壁的日出風(fēng)沙、星月孤寂,只為讓她感知自已所在,讓她知道,荒涼深處,他的愛念未減分毫。
在一封注定難抵的信中,他寫道:“清婉吾愛……想起你槐樹下送別的身影,便有了支撐下去的力量?!恢闶欠襁€守著槐樹鎮(zhèn)的講臺?唯愿你平安喜樂……若時光漫長,你遇良緣,我亦無怨,只求你幸福。但你,永遠是我心中最亮的光。愛你,至死方休?!惫P尖在“歸宿”二字上洇開的墨跡,如通無聲的淚,暈染著他的虧欠與放手的不忍——他不愿她的青春盡付無望等待。
外出勘察,他格外留意這片貧瘠之地,搜尋能帶給清婉的“江南之外”:一塊紋理奇特的戈壁石,光滑圓潤,似藏歲月;一枚沙礫中的貝殼化石,訴說遠古滄海;甚至一株鹽堿地里倔強綻放的紫色無名小花……這些微不足道的存在,被他視若珍寶,妥帖珍藏。他幻想有一天,親手將這份荒原的“星光”交予她:“看,再貧瘠的地方,思念也能找到綻放的方式?!彼鼈兪菬o聲的信物,承載著無法言說的深情與遙遠的諾言。
戈壁的夜,星河璀璨。他常獨坐沙丘,仰望北斗?;睒滏?zhèn)在遙遠的南方,通此星穹之下。他向著想象中的那顆心默念:“清婉,我在這里,為家國,也為你。所讓一切,只為我們更好的未來。等我,一定回來?!彼矶\戰(zhàn)爭結(jié)束,國運昌盛,早歸清婉身旁。他堅信,只要堅持,終能再聚老槐樹下,共享喜樂。
風(fēng)沙掠過,帶不走刻骨相思。他目光如炬,望向星空彼岸,仿佛看見清婉溫柔而堅定的笑容。無論前路多艱,這守望便是他全部的動力與意義。
“清婉,等我,定歸?!边@誓言烙在心間,成為他荒漠歲月中最明亮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