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回紫云城時,洪辰與季茶都換了身裝扮。緇衣白褲,寬帶厚靴,背行囊,扛鏢旗,頭戴垂簾的斗笠,腰上懸著刀柄裹麻布刀身插入皮鞘的刀,于外人看來,就是兩個行色匆忙的鏢師。
紫云城巡邏的官兵比先前多了好幾倍,街上見了有些不對勁的人便要攔下盤問。好幾次二人都被官兵攔住,掀起垂簾來看臉。然而二人臉上,早已被季茶用某種樹漿調(diào)和許多粉末抹了厚厚一層,形成一張假皮,與本來面目大相徑庭,自是不會被認出。
季茶沒再帶洪辰去住天臨客棧,而是住了城東一家偏僻小客棧,旁邊盡是些小攤。到了晚上,二人去了一家面攤要了兩碗牛雜饸饹面。季茶吃面時,用筷子挑起面條,嘴唇一嘬,“吸溜”“吸溜”地往嘴里吸。洪辰卻只用筷子夾面,一口一口地咬斷咀嚼。
季茶見了便笑:“你這樣吃面,哪能嘗到湯水味道?”
洪辰停住筷子,咽下嘴里的面,說:“吸面聲音不好聽,湯水也容易灑出來,濺到自己或別人身上?!?/p>
“自己吃著爽就行了,管別人作甚。”季茶吸了一大口面,一邊嚼一邊說,“這湯面不似拌面涼面,面是其次,湯才是首要。炒菜熗鍋,加水燜煮,精華盡在湯中,未進面里。吃面時,就得湯面同進,才有味道,有感覺。似你那吃法,干嚼半天都是白面味道,便會越吃嘴越干,越來越覺得不好吃?!?/p>
洪辰覺得季茶說的有理,便學(xué)著季茶樣子,吸起面條來。只聽“吸溜”一聲,一大束面條從碗里飛起,甩出紅黃夾雜的湯汁,正濺到對面季茶頭發(fā)上。
季茶大怒,叫了聲:“你故意的罷!”左手掏了塊布去擦頭上湯汁,右手舉筷子戳向洪辰碗里。洪辰忙拿筷子招架。四只筷子噼噼啪啪一陣交錯,很快季茶夾了一縷面條挑到自己碗里,得意道:“筷子上的功夫,你比我差著遠吶。”
吃完饸饹面,季茶讓洪辰去客棧等候:“這城里還差四件神兵,我爭取一晚上拿完。然后咱們北上天州,去那里玩耍。天州是北方?jīng)]有結(jié)束,請!
等雇到了馬車,季茶上了車,跟洪辰低聲咒罵:“我被人蓄意陷害,接了殺金刀門王遠威的鍋,這還好說,可黃笑生的死又關(guān)我屁事?所有人都看到他是被陸行微殺的??!還有,這不陰不陽人又是什么玩意兒?狗養(yǎng)的,真是一群狗養(yǎng)的,到處瞎叫亂吠!”
洪辰卻有些高興,說:“其實這也是好事。別人知道我們兩個人的厲害,待到咱們一現(xiàn)身,他們心生恐懼,主動把東西獻出,便不須咱們出手。如此一來,少動干戈,少生是非,皆大歡喜?!?/p>
“照你說,咱們都不需要去偷了,直接登門遞拜帖,告訴人家‘采茶人伐竹客來也’,人家便又送上神兵又請咱們喝茶吃飯,豈不妙哉?”季茶說到這,自己都笑了,又罵,“糊涂,你以為你是天子?。咳缛籼熳诱髡?,他們不敢不獻出,并四處夸耀,引以為榮。但就咱二人過去,人家要是意外撞到,心里一慫,膝蓋一軟,說不定會跪一跪,可要是事先得知,就得邀許多人來對付了。”
“也對?!?/p>
洪辰想起,自己到湘云城的時候,城內(nèi)有許多金刀門探子,金刀門里還有云墨派來助陣的弟子。估計自己前往湘云城時,行蹤已被人打探到,金刀門才提前做好了防備。
這道理就和抓竹鼠一樣,須得趁其不備從背后伸手,才能提著尾巴一把抓起,否則正面去抓,竹鼠又躲又逃,說不定還得反咬上一大口。有時在小溪里逮螃蟹也是如此,從后面一抓一個準,若從正面去抓,手指免不了要遭受些痛苦。
車輪骨碌碌地轉(zhuǎn)動,一天一夜的時間里,載著二人一直走了幾百里的官道,終于穿過了云州與天州交界區(qū)域,抵達天州臨近云州的第一座城——“天威城”。
馬車在天威城南大門前停下,季茶與車夫計算起了車費,洪辰則仰起頭,見城門高達四五丈,城樓上站著許多穿著鐵黑色鎧甲的人,厚厚城墻上插著許多赤底金邊的旗幟,上面只寫一個字“虞”。
季茶還在與車夫爭執(zhí)二兩銀子的小費。洪辰目光投往城門處,只見進出城的人有不少衣服鮮艷,坐著雕欄的車,騎著沒一根雜毛的馬,這樣的人在云州小城街上走半天也見不到一個,可這一會兒洪辰就看見了許多。
又有一大群騎馬官兵從旁經(jīng)過。這些官兵比洪辰見過的更加魁梧,所騎的馬也更加高大神駿,人穿的鎧甲是黑的,騎的馬也都是黑的,如同黑色的洪流般直沖進城。在官兵隊伍的末尾,是一些看上去很奇怪的馬車,車廂像是木頭籠子一樣,一些蓬頭垢面渾身血污的人坐在其中。
洪辰指著那些馬車,問季茶:“那些人的馬車為什么這么破?”
季茶瞥了一眼,笑道:“那哪里是馬車?那是囚車。里面啊,都是被官兵抓住的囚犯,看樣子還是禁軍親自押送,不知道是怎樣的重犯。
洪辰直到與季茶走進天威城時,腦子里想的還盡是那些被關(guān)在囚車里的人。進城走了百來步,又一回頭,卻見青黑城墻高聳綿延,猶如困住竹鼠的圍欄,把整個城都包了起來,頓覺xiong口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壓著一般,連呼吸都有些不暢:這座城,好像一個巨大的囚籠。
(第一卷:《江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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