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章 雨漬中的印記（第1頁）

星海市的雨，淅淅瀝瀝，已經(jīng)下了整整三天。濕冷的氣息像一層無形的霉菌，覆蓋著這座疲憊的城市，滲入磚縫，也鉆進人的骨頭縫里。

林默的黑色作戰(zhàn)靴重重地碾過“麗景花園”小區(qū)3棟702室玄關的積水，“啪”的一聲，泥點濺在慘白的瓷磚上，暈開成幾朵污濁的花?？諝饫飶浡还蓾饬业搅钊酥舷⒌膹秃蠚馕丁迈r血液的鐵銹腥甜、廉價香薰刺鼻的工業(yè)花香，還有雨水裹挾來的城市塵埃的潮氣，混合出一種直沖腦門的惡心感。

“頭兒，”副手趙剛的聲音透著連軸轉(zhuǎn)的沙啞和沉重，他遞過來一份薄薄的報告，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尸檢初步結(jié)果出來了。死者，女性，32歲，是個單親媽媽。致命傷在頸部，非常干凈利落的一刀，切口極其平整，兇器推測是某種極薄、極鋒利的銳器?，F(xiàn)場……”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安靜的室內(nèi)，“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打斗掙扎的痕跡，門窗完好無損，初步判斷……是熟人作案。兇手是被死者主動放進來的可能性很大。”

林默沒有立刻去接那份報告。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一寸寸掃過客廳。沙發(fā)扶手上搭著一件織了一半的嬰兒小毛衣，粉色的毛線團滾落在地毯邊緣；玻璃茶幾上放著一只喝了一半的牛奶杯，杯沿印著淡淡的口紅痕跡，杯壁凝結(jié)著細密的水珠；電視屏幕是暗的，但機頂盒那一點幽幽的綠色指示燈卻固執(zhí)地亮著……一切都凝固在某個被突然掐斷的瞬間，充記了生活氣息，卻又死寂得可怕。

他的視線最終釘在臥室門口的地板上。死者就躺在那里，穿著柔軟的絲綢睡衣，脖頸處那道翻卷開的傷口猙獰刺目，皮肉外翻。然而，最讓林默心頭一緊的，是死者的臉。那張臉上沒有預料中的驚恐、痛苦或扭曲，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解脫感。

“平靜？”林默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生銹的鐵皮被冷雨敲打，“一個被割斷喉嚨的人，臉上會有‘平靜’？”

趙剛顯然也對這個結(jié)論感到困惑：“法醫(yī)那邊也覺得奇怪，猜測會不會是兇手事先下了藥？但胃容物和血液的初步毒理篩查……沒發(fā)現(xiàn)任何鎮(zhèn)靜劑或者麻醉劑的成分?！?/p>

林默沒說話，緩緩彎下腰，指尖幾乎要觸碰到死者微闔的眼瞼。在最后一毫米的距離，他停住了。目光銳利地捕捉到了死者耳垂后方，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被發(fā)絲完全掩蓋的印記。那像是一個褪色模糊的紋身，圖案扭曲怪誕，不是星海市任何已知幫派的符號標記。更讓他眉頭緊鎖的是，指尖懸停處，能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冰涼，仿佛一小塊冰剛從那個位置移開，寒氣還未完全散去。

“這個印記，”林默直起身，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讓技術科立刻過來，拍最高清的細節(jié)照片，全方位。另外，”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黑色風衣的下擺帶起一陣微冷的風，“給我挖！查清楚死者所有的社會關系網(wǎng)，尤其是最近一個月內(nèi)她接觸過的人。重點排查那些能讓她在深夜，毫無防備、心甘情愿打開這扇門的‘熟人’?！?/p>

他大步走出彌漫著死亡氣息的702室，走廊里黃色的警戒線在穿堂風中無力地飄蕩。雨還在下，沖刷著樓道墻壁上斑駁的痰漬和層層疊疊的小廣告，卻怎么也洗不掉那股從兇案現(xiàn)場蔓延出來、滲入骨髓的陰冷。林默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煙盒，指尖感受到硬殼的棱角，最終還是用力把它塞了回去——作為市局刑偵支隊的隊長，他需要絕對的清醒，尤其是在這種透著邪門的案子里。

深夜十點，市局刑警隊的大辦公室里，依然有一半的燈亮著慘白的光。林默獨自坐在自已的工位前，布記血絲的雙眼緊盯著電腦屏幕上不斷回放的監(jiān)控錄像畫面。麗景花園小區(qū)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在案發(fā)那個關鍵時間段，毫無意外地“故障”了。關鍵的影像線索，斷了。屏幕上另一個窗口，是死者耳后那個詭異印記放大幾十倍的高清照片。扭曲的線條在像素格子里蠕動，像某種失傳的象形文字，又帶著點符咒的意味。林默的太陽穴突突地跳，這圖案莫名地讓他想起小時侯在鄉(xiāng)下老宅見過的、貼在門楣上那些褪了色的黃紙符箓。

荒謬。他用力揉了揉發(fā)脹的眉心，將那點不合時宜的聯(lián)想歸結(jié)為連續(xù)高壓工作帶來的疲憊和幻覺。他是林默，一個在槍林彈雨和兇案現(xiàn)場摸爬滾打出來的刑警，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怪力亂神那一套，從來都是他嗤之以鼻的玩意兒。

就在這時，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猛地一震，屏幕驟然亮起，顯示的是一串沒有任何歸屬地的陌生號碼。林默眼神瞬間凝聚如針，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抓起手機接通，貼在耳邊。

電話那頭，一片死寂。沒有呼吸聲，沒有人語，只有細微而持續(xù)的電流“滋滋”聲，其間夾雜著一種極其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反復地、緩慢地刮著毛玻璃。

林默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趙剛，我出去一趟。有情況隨時call我，保持通訊暢通?！?/p>

正趴在隔壁桌子上打盹的趙剛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眼睛：“頭兒？這都幾點了，你不歇會兒？明天新法醫(yī)……”

“睡不著?！绷帜瑏G下三個字，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辦公室門口，腳步聲迅速被走廊的寂靜吞沒。